我推开五姑姑,一头扎在安大的病床上说,五姑姑,果儿从昨晚到现在连眼睛都冒眨下,你快让果儿眯下,果儿想……
身体不挨着被单,不知道什么是困倦与疲惫,我全身像散了架似的,话未说完,人已进入了梦乡。我这一睡,便是第二天早上七点了,并且还是五姑姑叫醒我的。
果儿,果儿,你感觉舒服吗?五姑姑有点不放心地摸摸我额头问,你睡了十来个小时,吓死我了。
我伸了个懒腰,没有回答五姑姑,而是着急的问,安大呢,安大现在怎么样了?
五姑姑说,还在那,王护士说情况好像有好转。
我又伸了个懒腰,忙去病房的洗手间梳洗自己,待到一切收拾停当,走出洗手间时,我又呀的声尖叫,完了,完了。
怎么啦?果儿,什么完了?五姑姑着急的问。
药费,安大的药费,昨天王姐说要缴费的,我的包呢?包?我急切地掀开被子寻找我的双肩背包,嘴巴不停念叨,安大的药费,药费,不能停,不能停……
别找了,在这。你叨咕什么呢?五姑姑从枕头下摸出我背包说,药费我让你姑父缴了,看把你急的,安大工资卡弄好没?
我一听药费缴了,松了口气,冲五姑姑扮了个鬼脸说,感谢姑姑,还没呢,今天还要去一趟。姑,我走了,得先去幼儿园请个假!
我边说边往外走,五姑姑跟在身后说,慢点走,别急,记得吃早餐哦。哎,那密码,要不让你姑父替你去办吧。
我匆匆的举起手摇了摇,心里想,我是安大的女儿都弄得陀螺样,换姑父去,那不成一团乱麻。
幼儿园门口聚了大堆送孩子的家长,哭的哭,闹的闹,比菜市场还热闹。说实话,我真有点不好意思向杨园长请假,这些年隔三差五的,我不知道我请过了多少回假。
每回医院一来电话,杨园长便说,你快去吧,我来照顾孩子们。
很多的时候,我几乎把与我妈年龄相仿的杨园长当成了妈妈,忍不住向她说起安大的病情,抱怨安大的臭脾气,有一次我玩笑说投胎呀真是门技术活,我投胎的技术咋那么差劲哦。
一向和蔼的杨园长拉下了脸,严肃的对我说,果儿,往常你向我抱怨两句,没关系,这些年是多亏了你,我能理解你心里的委屈。但是,你今天说的话,我就不高兴了,什么投胎技术差,难道你爸他愿意生病吗?愿意把自己活成器具样吗?我相信他比你更痛苦,只是你看不到而已。还有,你可以怨天、可以怨地,但绝对不能怨父母,知道吗?这是做人的最基本道德……
我不得不承认,遇上杨园长,是上帝给我打开的另一扇幸运之门。
杨园长正在哄一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孩,见到我问,果儿,你爸好些没?
我摇摇头,接过杨园长手中的小孩说,杨姨,等下我还得去银行一趟,那密码还没弄好!
好吧,你走时告诉我声就行了。
九点半,我准时来到大发银行孙经理办公室,孙经理拿过我的证明、银行卡与身份证,示意我去大厅窗口处,他直接打开去大厅窗口的防盗门,在蓝静的柜台前停住。
孙经理不知向蓝静说了什么,蓝静瞟了我一眼,拿起安大的卡刷了下,说,请输密码!
我正准备输密码,蓝静一声,快停下!
我的心不禁砰砰直跳,莫名其妙的望着一惊一乍的蓝静,又怎么了?
孙经理,您看,安德鑫的身份证名字与卡的名字不同。蓝静指指卡与身份证。
我懵了。
蓝静将显示屏转向我,又将身份证对比给我看。天啊,确实,卡显示的名字是安德新,而身份证上是安德鑫,鑫与新之差。从五年前拿到安大的工资卡后,我只管刷卡取钱,压根就没留意名字有什么不对。
孙经理将卡、身份证、证明一并递给我说,小安,名字不符,我们办不了。
那,那,那怎么办?我涨红了脸辩解,安德鑫也好,安德新也罢,他们真的是一个人,证明都在这里,不行吗?
孙经理摇摇头,往门外走。我慌忙起身奔进VIP处,堵住孙经理,几乎哀求道,孙经理,孙经理,你告诉我要怎么办,好吗?这钱真的是要救命,要救命的!
随即,我又掏出曾为安大药费报销的病历复印件给他看。孙经理瞟了几眼,挠挠脑袋说,咳,你去龙山国土所,要他们财务上开个安德鑫与安德新是同一人的证明来吧。
孙经理话,让我捞到了救命草,连声说,好,好,好,我马上去国土所开证明。
龙山国土所李会计与安大是高中同学,两人一直兄弟称呼,李会计也拿我当干女儿待。走出银行,我再次奔向龙山镇国土所。
龙山国土所财务室里,李会计问明原因后,取出五年前去银行办理工资卡的存根,说,怪事,我们这边工资表上一直是这个鑫呀,怎么到他们那就变成了新旧的新呢。哦,明白了,是他们银行录入时的错误,果儿,你看,都在这呢。
没错,龙山国土所的职工工资表上,安德鑫的鑫是我一直戏说的,堆了一堆金子的鑫,不是新旧的新。然而,大发银行的工资卡上,我也看了,是新旧的新呀。
我忍不住爆出句,NND,他们弄错了,却害得我两头奔。
就在李会计开证明的时候,杨园长的电话来了。幼儿园不是有非常特殊的情况,杨园长是不会打我电话的。果然,杨园长说明天有非常重要的领导来幼儿园检查,要我必须今下午三点前赶回幼儿园,为明天领导检查做预演。
咳,安大不能丢,工作也不能丢,我要是孙悟空多好哦。我合上电话长叹道。
李会计将安大的名字证明盖上财务章,为求稳妥,又去宋主任那加盖了行政公章,递给我说,果儿,别叹气,咬咬牙,一切会好的。有什么要干爸帮忙的,只管说,干爸一定尽力而为。
我使劲地点点头,收好证明,看看时间,忙去搭车。
星期四下午好不容易送走检查的领导,又将孩子们如赶鸭子般,一个个赶到家长面前后,太阳已经剩一点点红晕,散落在天际边。
杨园长招呼我们几个老师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特意安排厨房加两个菜,慰劳大家。
我本想说要去医院看看安大,从安大推进重症监护室,两天多时间,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可杨园长已走到我面前,抚着我的肩膀轻声说,果儿,这两天你肯定也没好好吃顿饭,今晚有你最爱的牛肉烧豆腐,你就敞开胃口吃吧。
杨园长不提,我还真忘记了米饭的味道,我的肚子也在杨园长说的牛肉烧豆腐里发出咕咕的叫声,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在心里对自己说,安青果,医院有姑妈在,就放心吃饭吧。
周五的太阳爬上窗棂的时候,我首先想的是去大发银行,去更换安大的密码。站在大发银行的大厅里,将所有该带的东西再次检查一遍后,准备往经理室走,被肖永芳喊住了。
孙经理不在办公室,出差去了。
我一怔,好半天才问,出差,那他什么时候回?
大约一个礼拜吧。
一个礼拜?我大叫,那我的卡,我的卡找谁呢?
我将手中的证明摇得哗啦啦作响,冲到肖永芳面前问。
怎么了?肖经理。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走近问。
张行长,您好,她找孙经理更换工资卡密码的事,可孙经理不在。肖永芳指指我说。肖永芳有悄声告诉我说,张行长是分管业务的副行长,找他也一样。
我心里叫了声,真是天助我也!我谄媚的叫了声张行长,飞速将锁卡的原因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并递上两纸证明。
张行长看罢证明,又在蓝静那复核一遍,我满以为会听到蓝静喊,你来重新输入密码吧。然,却是听到张行长一句,这些证明没有用,必须得本人来,本人!
我不客气地迎上去说,安德鑫他本人在重症监护室,他要能来,我还用得着如此费力吗?!
银行不是菜市场,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得为客户负责。你清楚吗?张行长厉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