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合奏】空村

————合奏黄尘刀客

作者:下寨龙池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2-26   阅读:

  
  (一)
  黄小刀在群里说要揍我,我就问他为什么要揍我?结果黄小刀没有回话,赵小波倒是接了上来,他直接在群里发了一个网址然后说有人要合奏你。我点开一开,是墨舞红尘的合奏页面,我说,小波你唬我。小波嘻嘻一笑,说,黄小刀要合奏你。瞬间我就明白了。
  这个活动我早知道,不是我不愿意参加,而是短篇小说实在是太难写,加上过年懒洋洋的不愿意动笔,既然小波催了,我就胡乱的写一通,和小刀揍一个吧。至于算不算小说,好不好实在不敢下结论,在此忐忑中。
  这几年我很少回家,去年暑假终于有了点空,打电话给我母亲说要回家,她自然高兴的合不拢嘴,晚上在广州打工的弟弟就来了电话,说,哥,你们要是到渭南下车,我给你一个电话,这是你初中同学田建军的,他现在开出租车,你找到他,八十元就将你们拉倒咋家门口。我说这样甚好,省了倒车的麻烦,也省了再走土路到家的麻烦。
  我和我那开出租车的同学从初中毕业后一直没有谋面,近二十年的话都集中在了路上,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我几乎都没有插嘴的机会。他说,你们村上荣香,你记得不,初三咱们在一个班。我说记得。他说,荣香每次回来我都送他一家子,她找了个广州的男人。还有她哥,荣军,我不但送他们,他们每次回广州我也是到村上将他们接到渭南送上火车。他还说,后来,你弟弟,有娃,战瑛,六虎,哎呀,你们村从东头到西头,凡是在外打工的我都接送遍了,哎呀,有些你都不认识了,建丽你认识不?我说我不认识,他和我弟弟是同学吧。我那同学哈哈一笑,你错了,他是咋同学的儿,那谁,啊对,张建华!我说,张建华不是别的村的吗?我同学说,你不知道,那家伙倒插门到了你村,如今儿子都出去打工了,你说咱两是不是行动的晚了?我儿现在才八岁,你姑娘不超过十二吧?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刚刚十二。
  就这样我们边聊边走,他开车的技术倒是熟练,行走在新修的高速公路上,也不用怎么操心。
  (二)
  到了家里,母亲拉着我和老婆孩子不停关心,大家都静下来后坐在门前喝茶,母亲和老婆不停的说着家长里短,两人谈的很投机,似乎不是婆媳,倒像是母女,而我反而迟迟插不上话,竟像是女婿。
  正在说话间,从后门进来一个老太婆,头发已然全白,身体干瘦,远看就像一个骨头架子架着一身衣服飘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件褂子,进门就问,啊,是女子回来了吗?我母亲赶紧迎了上去,问道,花姨,你来了,不是女子,是我的老大回来了。我赶紧起身,叫了一声华奶奶。她看了我一眼,说好好好。她对我母亲说,我这个褂子袖口坏了,你用你家的缝纫机给我弄弄,我眼睛现在啥也看不见了。母亲说好,你放下,我这就给你弄。母亲带了眼镜,掏出缝纫机的机头,将那褂子的袖口放到针头下,缝纫机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我突然看见母亲带了眼镜,似乎文明了许多,和她以前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感到有点冷幽默,心里笑了一下。
  华奶奶径直走到我老婆跟前,拉着她的手,颤颤的摇了摇,说,女子,你比上次回来胖了。我老婆尴尬的笑了笑,我们上次回来就没有见到过华奶奶,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亲密举动。华奶奶接着问,你儿子多高了?我老婆没有说话,母亲早接上了上来,华姨,你拉的不是我女,是媳妇,是老大回来了,你哈巴(大概的意思)把媳妇认成了我老二女了。
  花奶奶回过头,哈哈哈笑了几声,说,你看我,耳朵不行了,是老大龙娃回来了?我赶紧走到她跟前,叫了一声华奶奶,是我。
  华奶奶拉着我的右手,用左手在我后背上拍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是峰峰(我妹夫)呢,你看我人老了,多年不见,你长胖了。我笑了笑说,是是是。华奶奶看着母亲又说,龙娃怎么长得和你女婿这么像呢。
  我送华奶奶出门,她的眉毛睫毛全没了,眼睛塌了下来,眼珠子灰蒙蒙的,她边走边给我说,你都这么大了,想当时我和你奶奶还有你经常去南边地里挖菜,唉,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她伸出了手比了一个高度,到她的腰部。其实我那时候没有高,只不过华奶奶没有意识到,她自己比当年变矮了许多。她眼睛里泛出了几滴眼泪,用手抹着出了门。
  我问母亲,现在谁照顾华奶奶?母亲说,还有谁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婿是招下的,女儿早早死了,女婿又续了弦。她老汉在世时已经分过家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一个人过着。女婿哪里管过她来着?两个孙女嫁人了,小莫和媳妇出去打工了,老婆也是可怜那。
  小莫是华奶奶的孙子。
  我眼睛随着母亲的叙述红了一圈。
  那时我上高中,华奶奶的老汉还在。她们早和女婿分了家,她老两口分了一点地,地头有一颗枣树。那个季节,人们都将自己家的枣打下来卖给山西来的客商。华奶奶就一颗树,早早的打完买了,然后她每天一个人提个竹篮子,拿着一根很长的竹竿,在人家打过枣的树上,将没有打下来的枣子一颗一颗的敲下来,季节过去后居然收集了一麻袋。
  那天山西客商来结账,我们都去领自家的钱。华奶奶也去了,去地不光有她,还有西红媳妇。西红家里有一台手扶,在收麦子的季节帮着人们碾场。西武媳妇手里拿着账本,只要有人算清了自己的钱,还没有到自己手里,就被西武媳妇扣了欠账。华奶奶也不例外,客商算给华奶奶的钱本来就不多,西武媳妇说,婆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你碾了一场,二十分钟,五块前,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你碾了一场,二十三分钟六块钱诸如此类的,算来算去,最后给华奶奶只剩下了两角钱。华奶奶手里拿着仅有的两角钱,嘴里不停的念叨,我忙了这久,最后落了两角钱。这一幕我印象深刻,当时心里很难受,盛满了心酸。
  她现在就等死了。你看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精神,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母亲补充道。
  (三)
  吃过午饭,老婆和孩子不知去了哪里,母亲和我坐在门口,她喝着茶,我们才有机会聊一会。
  你不知道,这些年村上老了好几个人。你候伯,女女妈,还有俊俊嫂子。
  哎呀,他们怎么了,似乎一下子就死了呢。我说。
  还能咋死?都得病死了吧。有一个人,西头根娃老汉,你认识的。
  谁是根娃?
  母亲急了,说,你不知道吗,他儿子和你在一块念过书的,有钱,你忘了。
  我将村西头和我念过书的人排查了一边,没有一个叫有钱的。
  那就是我记糊涂了,可能和军军念过书。母亲纠正道。军军是我弟弟的小名。
  我说,不管和谁念过书,根娃咋啦?
  今年冬天的事情,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你知道,根娃的几个儿女都不在身边,一个人过着,也不知道是那一天根娃就病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有一天晚上特别冷,他起身想将炉子的煤球续上,续完后不小心人就趴在了炉子上,怎么也起不来,结果炉子里的火烧了一夜,将老汉的肚皮都快烧透了,那惨样别提了,尸体都没法板直。老汉多么可怜,死时身边都没有个儿女照应。
  我说,他的儿女怎么不将老人接走?
  母亲说,别提了别提了。儿女们将家里重新盖了一番,气派多了,就想着这么好的房子不让人住着有些可惜。老汉就坚持呆着。再说那几个儿女……不说了,说了让人难受。
  我看见母亲情绪不太好,就没有在问根娃的事情。突然就想起了老陈,问,妈,老陈现在过的咋样?
  母亲看着我,呆着几分吃惊的表情问,你怎么想起老陈来了?
  我说,唉,乱问的。他们一家不是从山里搬来的么,当初有那么一阵子没有吃的,到处帮人干活,不知现在分到地了没有。
  早分了,哈巴在你上大学的时候。你知道老陈有个哑巴儿子不?和你名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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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白玉兰   精华: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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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白玉兰:
细细品味这篇小说的味道,不是咖啡的浓香,不是饮料的美味,而是人类生命赖以生存的平淡的水。读完后像是口干舌渴之人喝了一碗凉白开,满足感油然而生。小说没有华丽的文字,但是娓娓道来的每一个老人的生活状况都让人心颤、心酸、心痛、直至流泪。一个“空”字的背后写出了中国老人的现状,值得深思!申请精华!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散文式开头,清淡入场,亲人久别相逢的喜悦激动,浓郁乡土气息,笑中带泪,将中国农村现状由点代面的显现出来,可见作者用心,赞!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14

  • 古刹昏鸦

    这小说写的,真实感太强了。

    2016-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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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赵小波

    关注现实民生,行文也不拘一格,龙池这篇的视角和手法都值得推崇,值得学习。

    2016-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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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简竹

    这城市那么空,我灵魂闹哄哄。问好作者。

    2016-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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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衣零

    看吧,老大的魅力就是大,我抢了半天连个评语都抢不上了,呵呵。好心酸的一篇小说,其实严格意义上更是纪实散文,那些老去的人,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命运。不然老大有时间再拓展一下,把情节和人物形象再丰富一些,写个长篇出来,一定是非常好的。

    2016-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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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寨龙池

       衣零说的那么轻巧,长篇其实说说就能来的?这个不是散文,也不是纪实,只是写得让人看起来想真实的。呵呵,看来我欺骗你成功了。

      2016-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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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衣零

       原来是这样O(∩_∩)O~~

      2016-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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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喻芷楚

    没坐到沙发坐下地板,看你的文我只会笑不会哭!这是爷们的笔触!赞!

    2016-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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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玉兰

    看哭了!

    2016-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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