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合奏】过年那些事

合奏欧阳梦儿、喻芷楚、蝶儿

作者:西部井水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2-17   阅读:

  
  1.
  满满今天从村里街道上走过的时候,有了惊人发现。满满平时的走路的时候,是不带脑袋的,就光光的一个身子,走了好久,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但是,他今天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脑袋。他就是这样,脑袋比别人大的都大,但也不是西瓜,有眼睛,有鼻子,也有嘴巴。虽然街道没有啥变化,家家户户的房舍原封不动地挨在一起,像是小孩子们打架的时候紧紧地撕住对方的衣领僵持着,或者两个很要好的伙伴儿一个的胳膊搭在另一个脖子上亲昵着。太阳白晃晃的,大路空空的,满满的肚子也饿了,风也饿了,毛毛虫也饿了,树也饿了,墙皮也饿了,地皮也饿了。他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他虽然和其他人没法沟通,但是和这些自然界的物体,有生命没生命的,有着特殊的心灵交流。况且,有人为了证实满满的感觉,还端了着饭碗,给地上扔了一块,像是喂鸡一般,但是地上没有鸡,一定是喂地皮。满满有点惊奇,谁呀这么好心。拿出眼睛一看,原来是村里的一个的小伙,十五六岁,外号呲牙,最近不念书了,一直在家。满满平时很讨厌这个家伙,但是今天呲牙的举动彻底颠覆了他的观念。他停下来,在心里拍着手说,说好好好,给地皮喂点,给树木喂点,给毛毛虫也喂点,不要让哪个饿着。呲牙看见满满,就不再喂了,一边把饭往自己嘴里扒,一边瞪着眼睛说,傻子,边去,边去!你再看我吃饭就打死你。
  满满看见呲牙发怒了,赶紧一溜烟跑了。他跑到自己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忽然看见邻居二婶也在端着碗往地上扔饭粒,引得一群鸡和鸟儿跑来啄食,咕咕地叫,喳喳地叫,你争我夺。二婶是自己的远房的本家,和呲牙不一样。于是,他就张开嘴巴试探着问,这怎么回事?二婶笑着说,娃呀,你个糊涂娃,今儿过腊八呢。家家都吃腊八饭,也要让门口过往的神神鬼鬼吃一点,还要让鸡都吃一点,鸡吃了要下蛋呢。吃了腊八饭,就有年气了。他又问,啥叫年气?二婶说,年气就是离过年就近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快去叫你爷给你做腊八饭。满满听了,飞快地跑回家。爷爷躺在炕上,正在痛苦地呻唤着。他一把拽住爷爷的手说,爷爷,快,过腊八了,我要吃腊八饭。爷爷挣扎着坐起来说,过腊八了,我都忘了。
  自此奶奶死后,爷爷的身体就不行了。满满感觉,爷爷现在和奶奶临死的时候差不多。他从爷爷奶奶嘴里知道,自己是他们两口子从医院门口捡回来的。那天,下着大雪,一个小包袱包着一个婴儿,放在医院的门口。大片的雪花快要把小包袱埋住了,也要把婴儿的哭声埋住了。奶奶俯下身子,解开包袱,看见一个男婴,身上一切正常,就是脑袋大。她毫不犹豫地把婴儿抱起来,对爷爷说,这是老天爷给咱们没娃的人送的娃,抱回家吧。爷爷说,咱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能把娃陪到大吗?奶奶说,既然老天给咱一个娃,就给咱增一个寿,一定能看着娃长大娶了媳妇。满满奶奶的话一半儿应验了。她活了八十岁,是去年去世的。爷爷八十三了,身体也不好了,干不动活,走不动路。他们二老把满满整整陪了十三四年。人都说满满脑子有毛病,但是满满知道那是胡说,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是有时候出门不带脑袋的缘故。
  爷爷从院子里的土堆中刨出几个红萝卜和蒜苗,把它们洗净切成丁。当然,他的切菜的技术不好,不像奶奶那样切出来的样子很周正,而是他切得奇形怪状,但也都切碎了,然后在锅里炒熟。炒完菜又添半锅水,放上小米、红豆、绿豆、黄豆,似乎家里有的东西都放进去了。敖饭需要很长时间,满满坐在灶膛前,一边拉风箱,一边添柴火。灶膛的火焰,把他的脸蛋照得红彤彤的,像个柿子;也把他的衣服照得明晃晃的,有点反光,那是衣服太脏了。满满一边拉风箱,一边想问题。想问题是他最近才学会的一种本领。他觉得过年就是三件事:吃好的,穿新衣,娶媳妇。虽然爷爷不如奶奶会做饭,但做个过年饭应该没有问题;还要给自己买一身衣服,爷爷没有钱,这个比较难;更要娶一个媳妇,村里人都是在过年的时候娶媳妇,这一件事最难了,大概没有人愿意嫁给自己。
  一锅腊八饭很快就做好了。爷爷先给满满盛了一大碗,然后也给自己舀了一碗。在爷爷吃饭的时候,满满没有吃,而是像二婶和呲牙一样,端着饭碗,给屋子的门、墙、地面、板凳、小草、树木等等,都喂点,也往天空扔一块,给太阳、天空和云朵也喂一点,这些都是自己很亲近的人,最知心的人,是除了爷爷奶奶以外最好的人。忽然,他想起了奶奶,怎么能把奶奶忘了呢?又跑到爷爷的屋里,把一块饭抹在奶奶遗像的嘴巴上。奶奶似乎笑了,慈祥地望着他。爷爷看着他的举动,声音哽咽地说,她婆,腊八饭,真好吃,你多吃点!
  
  2.
  满满最近走路一直带着脑袋,而且他特别注意使用自己的鼻子。他走路不停地用鼻子嗅着。他在嗅年气。确实像二婶说的,过了腊八以后,年气越来越浓了,经常有炒肉、煮肉的味道扑进到他的面前,把他推个趔趄。他觉得这样的味道太好了,应该种下来,种在地里,让它们发芽,开出肉香肉香的花,结出膘肥肥的果,这样,一年中的年气就会更多。他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明的。
  傻子,你低着头干啥呢?跟狗一样,难道你先人是狗不成。满满碰上呲牙了。呲牙向来如此,就爱欺负人,不把别人骂两句,心里就不舒服。满满觉得自己不是狗,狗嗅的东西是臭的。他很认真地反驳说,我在找年气。呲牙一咧嘴说,就你,要钱没钱,要智商没智商,年气见了你,早跑了!不过我有个办法,拿个绳子把年气拴住,它就跑不了。呲牙这么一说,满满倒是觉得挺好的。满满在心里一拍手,跳起来说,好,好!
  呲牙拿来一根绳子,拴在路旁两棵树上,一边一个。又拿一个纸箱子撕下一块作为牌牌,给上面写几个字。呲牙让满满举着牌牌,坐在路边,又把满满的帽子拿下来放在眼前。纸牌牌上面的那些字,满满没上过几天学,没有认全。不过,这一招很灵验,过往的汽车司机或者过路的人就给满满的帽子里投钱,也有不投钱的,人和汽车就直接冲过去。这场面,惹得村里的一堆人看热闹。有人念出了纸牌牌上的字,满满才知道是啥意思。原来上面写着:傻子过年没有钱,大家帮忙过难关。满满第一个感觉是自己受了侮辱,因为他最反感别人说自己是傻子;第二个感觉是,就像当土匪劫道,逼着给人要钱,呲牙这做法太丢人了。
  满满站起来对呲牙说,我要回家。说着就要走,却被呲牙拦住,说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底,你敢反悔我打死你。满满吓得不敢动弹,只得再坐下。腊月的风很冷,吹得头皮疼,身上也钻满了风,他不由得用棉袄把自己裹紧一点。不一会儿,来了一辆小车。呲牙赶快把绳子收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停下了,村长从车上下来。满满心说,坏了,这下自己要被村长骂,说不定要挨打。村长确实骂人了,还差点打人。但都是冲着呲牙,似乎这事情和满满无关。村长走后,呲牙骂骂咧咧地把纸牌牌撕了,绳子收了,收的钱全装在他自己口袋里,然后把满满的帽子仍得老远,啥也没说就走了,似乎这事也和满满毫无关系。满满没有拿到钱,也没有什么怨气,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这些钱会装进自己的口袋,都是呲牙弄的事情,钱归呲牙,也是天经地义的。满满唯一不满的是,那么长的绳子,没有拴住年气。
  满满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子特别香甜的味道。原来是村里毛头娃站在自己门口吃馍馍。馍馍白得像雪一样,那个香味对满满太诱惑了。毛头娃大概五六岁,鼻涕流多长的。虽然人小,却是满满的好朋友。他的馍馍让满满想起过年蒸馍馍。爷爷不会做饭,蒸的馍馍每次都是青疙瘩,像个石头,哪里有奶奶做的好吃。奶奶每年过年的时候,会蒸好多白馍馍,软软的,胖胖的。还包子,里面的包的油面,或者豆腐韭菜粉条。老鼠包子又好吃又好玩。用花椒籽儿给老鼠装眼睛的活儿,奶奶会交给满满来完成。一装上眼睛,老鼠馍就像真的一样,在屋里到处乱跑,可以和满满交心和玩耍,让满满很有成就感。满满觉得遗憾的是,没有把奶奶做的馍馍留下一个种子,种在院子里,就不愁没有馍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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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喻芷楚   精华:喻芷楚
【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年透过满满的眼睛,透过他不太灵光的大脑袋,一把心酸地展开一个弱智的情感,对年炽热情怀。人物形象丰满,笔触低沉,对比强烈。欣赏!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8

  • 蝶儿

    练达的文字,小说又写出一个高度,故事牵动人心,叫人叹服不己~学习了~

    2016-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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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玉兰

    都说西部缺水,又读井水小说,原来西部水资源超丰沛啊!一镐头一眼井,时间短,速度快,井水清澈,尽管带苦味,但回味无穷啊!佩服!佩服!

    2016-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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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部井水

       哈哈,谢谢玉兰,一䦆头挖的这个井,是敞口的,不好打水。井还是要慢慢挖,每天挖井不止。

      2016-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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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阳梦儿

    读罢这篇文章,不知为什么想到前人的两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虽然时代不同了,但仍然有很多弱势群体吃不饱穿不暖,而人们却熟视无睹了。西部好身手,我得抓紧写了。

    2016-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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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部井水

       谢谢梦儿,过年本来应该写点开心的,可是总写不出来。

      2016-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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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喻芷楚

    再欣赏,问好井水!

    2016-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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