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小说 > 中篇小说 > 清江往事

清江往事

作者:江城子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2-01   阅读:

  
  
  1
  沿着清江一路下去,这一带最热的地方人们给它地名叫间合。间合人祖祖辈辈都以渔业为生,过得很舒适,他们跟着自家的船逆流而上就能到小镇的集市上,然而这集市并不能有效的传达山外的变化情形,于是年轻人们光着手出去,挣了钱回来盖上象样的房子娶满意的老婆。
  后来人们都得搬迁了,清江开发淹了他们的地和房子,还有他们的故乡。各家各户都领了搬迁费去外头买房置地,一些人干脆去了沿海就再也不想回来了。年轻人们有自己的事业,只要能发展,不管搬到哪去都行;迁出去也好,前些年发大水让他们吃了不少的亏。老人们不这样想,有个老头子死守着自己的船不愿意出去,说等到开发后看着江水涨了他再走,他每日去捞条鱼回来就足够自己糊口的了。自从清江上通了桥后,来渡船过江的人少了许多,但他也不觉得孤单寂寞,儿子阳兴劝他舍了船和几亩薄地,怎么也劝不听他,就只好依了他。
  和这老人一样,还有个青年人也不愿意走,她叫秀。人们知道她留下来的原因,前些年她丈夫文成架着船沿江去集镇购物,竟一去不返。人说索桥下有文成家的船,怕是他在江上出了事。秀和村人们摆着船一起去看,还在桥头,她便昏了过去。那船果然是文成家的,怕是他真落了水没上得来。人们却捞不到文成的尸首,他们猜测文成是给江水冲走了,秀不会在真相出来之前相信这种话。水化成了文成的身子!果然文成没出事,不久后便回了家,没多久又不声不响的离去。临走时给秀盖了一栋房子。
  这一走又快两年。
  秀的母亲想依了她,但一个女人家独自呆在这即将成为荒地的地方不好,于是自己也留下来,带着孙女萌萌。人们劝秀:文成两年没回来了,忘记了他!秀说,他会回来的!他要到清江来找我!
  不愿意离开的老头子便说:“不愿意走就算了,留下来我一样把你当女儿看!”
  空旷的间合只留下四个人和老木船。人们离去时带不走自家的树,政府便一一补赔,但有人硬是舍不得,将土层挖开,那树跟越挖越深,这时节挖回去也大半不能成活,他们拿刀把树砍断,把杆子抬回去,留下一地的残枝败叶。谁管这些事?是自己的,只要抬出去就好!橘林一天一天地淹了头,再见不着满院子的花和玉米了,到处的杂草,叫人挪不开步子,秧苗也随间合人一同离去。唯一没变的,是那满山的蝉鸣。半山腰上横着断墙。老人坐在大树下,只觉得天太热了让他心焦,他端着盆子去河边,舀了清凉的河水往身上泼。
  这凉爽了许多,那黝黑皮肤上的清水滴在阳光里泛光,和山林里清早或是雨后的绿叶光彩是一个样子。秀和母亲在大树下坐着。秀冲了杯凉茶送给那老人。老人喝茶很挑剔,但秀冲的茶他从来没叫人换过,在他心里,秀就是他的女儿了。这女儿比自己家的亲女儿还好。秀和母亲亲眼看见他的儿女们一一离开,不管他的死活。
  秀的母亲笑着说:“以后来我家吃饭吧,你想带条鱼来,就随便你!”
  这次吃饭时,老人问秀:“要是文成不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秀吃着饭,轻声说:“他回来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就似乎文成在向她招手,似乎文成只是去了田地里劳作还要等着她的饭好了叫他回来吃。老人看了一眼秀的母亲,又给萌萌夹菜,眼光忽然变得暗淡,又给自己夹菜,送进嘴里嚼了老半天,轻声叹口气,说:“天热,我到大树下看船,有什么事叫我!”说罢便摇着扇子去了。
  也许在老人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船,十多年没坏过的船,放在岸边又很有长样,人见人夸。秀去做自己的事,得空的时候,母亲还得叫她去看看天明。天明是秀的弟弟,在镇里阳兴的工厂里做事。天明和阳兴玩得不错,阳兴在自己家腾了屋子让天明住着,免得天天往间合跑。
  一个女人,没了丈夫,和老母亲还有一个小孩子住在外面,加上一个老头子,这事在人们口里不免成了有趣的话题。
  夜里,秀的母亲睡了,她自己还在院子里乘凉,蚊子嗡嗡乱飞,那老人一样没过来坐,待秀要去睡时,老人走过来,秀笑着去给他搬椅子。老人“哦”一声,看院子门口一块干净石板,便用扇子扇两下坐上去了,随口道:“今天没去看天明?”
  “他不是孩子了!”
  老人吸口气,说:“当初你不该留下来,即便是等到文成回来,也不知道成了怎样的光景。”秀没说话,老人说:“你们都有新房,明天回去了,就别再回来!”
  夏夜里的虫鸣汇在一起如一团乱麻,撕也撕不开,秀进屋去,月光从门外射进来,屋子里方方地亮一片。
  2
  第二天,屋外面清凉地很。人们在自家院子里感受着新鲜气息就如沐浴在流水中一般,早上山雀在叫,几只野鸡在草丛里一窜,远去了。秀要去家里看看,那空房子自从文成走后她就没回去住过了。半路上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地说话,见了她来,全都散去,一个过来拉着她,笑着说:“秀啊,有人在打你的主意呢,你可小心点!”
  秀笑道:“我以为什么,你们刚才就是为这个欢喜的!”旁边那女人忙道:“我们刚才是笑前面那几个男人,也会像女人一样骂人呢,你没听见,那骂法赶得上这里最泼辣的女人!”她们几个又都笑一阵。前面男人们没理。秀也一起笑。回去时,母亲在院子里看河上的船,船来来去去。母亲的神情似乎很不安,秀问:“怎么了?”半晌,母亲才道:“我听人家说,——”母亲看看河边的老头子:“是他儿子的事!”又道:“文成去了这么久,谁知道他还回不回来,你要现实一点才好!”母亲话里有话,秀便将话打断,像极不爱听,说:“我有个人的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母亲也急道。
  “我不是小孩子,您别操这份心!”
  母亲坐下来紧紧地看着她。她不说话,这让她母亲很为难,却又不敢多问,怕把她惹烦了。于是站起来进屋去,一边说:“随你想吧,想好了和我说!”秀看着门外,粉红的阳光满院子都是,阳光里每一个山峰都接着天。她想,从对岸的地方看这边的山峰,也应该接着天吧,文成一定会回来。中午时候,家里来了两个客人,一样和秀说着话。那人开玩笑道:“秀,等到文成回来,你都老掉牙了!”秀听了这话,直笑道:“那样等法可没意思!”“就是!”这人道,“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看你瞧不瞧得上?”
  秀脸一红,说:“这样的玩笑,不要乱开!”另一个说:“大哥可没开玩笑,这村里还真有一个配得上你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没料秀猛地从椅子上跳起,瞪他几眼回屋了。她妈回来见秀连客人都不招呼,忙叫她,又见客人面前都有茶水,看了脸色才大概明白了几分,便给他重新倒茶了,说:“以后再不要说这些了!”
  客人也是面色紫青,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那茶也不喝了,就要起身走,后面那人也想走,多半还是要给主人一些面子,便喝了茶,笑着说其他的事。谈一阵要起身回去,到了院子里,对秀的母亲说:“秀这样等下去,要等到几时!”老人觉得一切都要依秀自己的意思。
  谁知道文成回不回来?
  百步外的地里,玉米梗子已撑起了花,初开的带着淡淡的粉红的花满了那一片。阳光撒下来,天热地很,秀沿着自家秧田旁的水沟一直往下走。大热天说到就到。秧苗已经尺来高了,各自在那一块块地里招着阳光,青绿绿的秧苗直往上空里钻,腾腾地冒着青色的光彩。秀去田里,看着水田坎边的几株苗子,弯下腰去,田里还有水。今天来地头的人特别多,他们各自在为自家秧田忙碌着,偶尔走到一起谈笑成一片。秀从他们身旁走过,听了这些笑声,也凑到一起说去。母亲家老房子的瓦片被一片玉米地挡住了。和她般大的几个年青男子又玩笑着说起文成的事来。她听到两个女人偷偷嘀咕,一个说:“文成昨天回来了,没过夜又走了,都不去看秀一眼,只怕秀还不知道呢!”另一个换了种口气:“在外面的心早花了,这样的人淹死了都不用可怜呀!”那女人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因她男人也在外面打工,圆场说:“这样的男人毕竟是少数!”
  审核编辑:衣零   精华:衣零

上一篇: 《 站在原地爱你

下一篇: 《 致早已逝去的流年

【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衣零:
这篇小说,像一首乡村悲歌,女人的痴情,和男人的负心,一个是落花有意,一个是流水无情。最终,他们依然隔着茫茫的大河,在两个尽头越来越远。秀的执着让人心痛,她把自己的青春都用来等待,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也在默默地关心守护着她。也许,她的一生都会在等待中消亡,就像我们终究输给了生活一样。小说情节平淡,但叙述很有张力,在高中时能写出这么好的作品,真是值得佩服。精华!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9

  • 简竹

    厉害 高中的时候能写这么多,还这么好。

    2017-11-15

    回复

  • 千千

    虽然是万事随缘皆有味,却又是缘是天意,份是人为。

    2016-02-02

    回复

  • 赵小波

    我先占个位子

    2016-02-01

    回复

    • 江城子

       欢迎赵总以后多来占位……,关键是多指点。

      2016-02-01

      回复

  • 高轩过

    天啊!震撼!一直以为江城子是位诗人,原来如此多才!佩服佩服!

    2016-02-01

    回复

  • 衣零

    2004年我也在上高中,那个时候才开始学着写小说,而你已经写出这么大气的作品,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所以,不管这篇小说多长,我都会用心读完,并给出评价。只是,我觉得自己才疏学浅,评价不敢谈,充其量只是一点个人感悟和看法。问好作者。

    2016-02-01

    回复

    • 江城子

       谢谢衣零。^_^。高中时候接触到沈从文这一类的作家,触动很大,所以就想学他们的文字,所以自不量力写成了这个。十多年后回头看,觉得文字还有那么点“清澈”的意思(哈哈),所以想改写。这样情节平淡的文章很难看下去,非常感谢你看完,^_^。

      2016-02-0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