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认》

火车快到凌原的时候
路过一个村庄
挂满霜雪的街上
几个闲散转悠的老人
英武的兵哥哥持枪站岗

我突然想
要不 就在这个地方下车得了
像蒲公英的孩子
再也不需被谁辨认

《想你》
说到底 这些年
我还是想你
我老感觉你还在对面的雪地上站着

雪那么白
夜那么黑
见与不见 都那么真切

《小鬼辣椒》

爬在坟头上的小红果
实在是诱人
纵然我们很害怕鬼
忍不住还是尝了一颗
那味道怪怪的甜

太阳落山
乌黑的风吹过田野
我们背着割草的筐子
撒腿往家里奔跑

直到现在我还相信
那些长在坟上
学名叫作枸杞的小红果
从来都是有主人的


《天空掉下一只鹅》

我不知道那白羽毛的鸟
叫什么
我叫它鹅

打鸟的爷爷扛枪离去
我望着天空
天空像一片遥远的湖水

湖水上面的鹅
曲项向天歌

《见过一个来客》

站在槐树下
他用笔与乡亲们交谈
有一句
我还记得
好人好心 我只求宿一晚

乡亲们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
后来听说
他跟着牛蛋二爷走了


牛蛋二爷是个老光棍
游手好闲
家里除了一支用来打鸟的猎枪以外
就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惹得贼人惦记


《麻头纸》

麻头纸是用烂麻头做的
我的故乡曾几何时
以此为傲

抗日战争时期
印过宣传革命的冀南报
小学课本和冀南票

这些被文字临辛的麻头纸
命运是高级的
偶尔 还能在某个木匣里见到

我见到的麻头纸不是这样
它们和破布叠在一起 用浆糊粘着
做成田埂地头
蒺藜扎不透的鞋底

冬天来时
奶奶把它们贴在窗棂上
用来抵挡寒冷的空气

这些到来低贱的麻头纸
也有时来运转的
比如 八七年与叔叔分家的父亲
那一张当作凭证的单据
还被母亲小心移移地保留着


《不敢这样》

现在 我会很自然地问
小姐 请问洗手间在哪边

以前 我不敢这样
霓虹闪烁的酒店
在我和父亲的眼中
不亚于一位坐在村支书家里
身穿警察制服的人

我在前 父亲在后
我多希望能找到一个脏兮兮的公厕
或者是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

那样看起来
至少能有一点像我的故乡


《犯罪》


表弟相亲路过我的小店
时至中午
正好可以干一杯

酒过三巡 菜过五味
我问他 咋样呀 兄弟
那妮子拿下没有

别提了
他一边摇头 一边顺嘴嘟噜
有房 有车 不能有垃圾

垃圾？
就是祖父辈的老人

听到这句话
我犯罪的念头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像火一样的念头 也终归只是念头
它烧不碎我手中
凉了下来的空酒杯

《下联》
致诗人江一苇

“一个人躺在幅员辽阔的床上”
在自己失眠的诗歌里
诗人这样写到

我想了又想
一直想到天色微亮
楼下的街道传来扫地的声音

才想起那一句
“曾经我是多么的爱你”


《小河》
致外婆

站在她的床前
她看着我
停止呼息的瞬间
憋了一辈子的小河
终于在她的眼里决堤

只不过 只不过
河水流经她面部僵持的版图
再也不需要
用你的手指作为掩饰

《你猜》

你伸出两只手
让我猜
每一次你的动作都很快
每一次我都会哭着说你撒赖

现在好了
我长头发的姐姐
现在
你可以张开双臂亲吻一个城市
都不会有人说你不乖

现在 好了 姐姐
我还做你面前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