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诗人兰波的这句话自从被米兰•昆德拉弄得世人皆知,就变成了困顿都市人们心中的精神鸦片。
新年里特意回乡下会了一位儿时的伙伴。
这位小伙伴是我童年时期最好的朋友。我们一个院长大。她是他们家唯一的女孩,在一大群男孩子中,她乖巧听话,深得父母的喜爱。
整个童年时期,她似乎一直病病歪歪,满脸病容的她不是躺在妈妈的怀里,就是趴在爸爸的背上。她的爸爸是一位性情暴躁的男子,打她的哥哥们,用木棒,火钳,重重地打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甚至连她身怀六甲的妈妈也打。可是,唯独对她宠爱有加,再大的烦恼,在她面前也烟消云散。
她比我大一岁,因为爸妈宠爱,在家从来不干活。我却每天,天刚刚亮,就在爷爷奶奶的叫喊声中起床。有时候是跟大人一起去田里干活,空闲不忙了也不能睡懒觉,起床晨读,背课文。遇到天气不好,或是农闲时,爷爷在家,时间就安排的更紧了。上午练珠算,下午习字。每当这时候,欢笑打闹声从隔壁传来,心中就别提多嫉妒怨恨了。恨不得自己也每天病怏怏,每天不是躺在爸爸妈妈的怀里,就是赖在床上不起来。
她大我一岁,因为生病耽误学习,我初中毕业时,她还在读初一。我去外地求学,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曾经偷偷的在她的日记本看到这样的片段。“那晚的月色很朦胧迷人。我与他一起手拉手走在河堤上……”
她后来去了南方打工,我毕业后去了另一个城市工作。相隔甚远,也就中断了联系。她的消息也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听说她嫁了一位有为青年,郎才女貌,回娘家着实风光了一把。一生贫寒的父母也因为她在全村风光了一回。
再后来,她有了女儿。为了家族的延续,她又再次怀孕,生下了儿子。
在父母眼里,她依然是他们掌心的宝,只是在夫家,她不再得宠。
没有和任何人说,她安静的选择离婚。收拾简单的行装,去了外地打拼。
我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决绝与失望。自小被父母呵护,然后恋爱,结婚生子,离异……心碎的如一朵暗夜里开放的昙花。但是,离开他,她不会自暴自弃,她选择更加努力的活着。
命运就像个巨兽,总是躲在黑暗的一面,让人在不设防间,出来咬你一口。
再次见到她,我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岁月磨砺的痕迹。她仍然娇小柔美,有小姑娘的羞涩柔美,有母性的包容慈爱。
小时候,她是我父母口中的天敌,长大后,无论是恋爱,结婚,生子,都是以她为榜样。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已走进不同的生活。
生活在别处,你眼中所看到的美好,却隐藏了更多的无奈和心酸。
我的另一位朋友以前当过教师,在教育行业也算是青年才俊吧!在教育行业奋斗十年后,毅然决定转行。他说每天上早自习六点就要起床,晚上下晚自习回家都十一点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消耗了他所有的激情与希望。
暑假过后,他转行去了一个行政单位,工作清闲,一个人一间办公室,每天喝茶,看报,开可有可无的会。他很快就厌倦了这种清闲的工作,他说这样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
一年以后,他再次换单位,去了下面一个乡镇当一把手。镇子人不多,面积却大。
半年后,他又开始抱怨。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每天应酬不断,喝酒都要喝死人的。人家一天吃三顿饭,他恨不得每天吃五顿饭。
我问他,是不是后悔从学校出来了。他说,不知道,但是现在肯定是回不去了。
在学校虽然累成一匹马,却终有硕果累累,红花朵朵。
看他现在满脸的疲惫,我实在想不出在官场虚情假意,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收获了什么。
春节看见了从成都回来的表妹。表妹从小就是美人坯子。皮肤好,身材高挑。上次见到表妹还是她上高中那会,学生的模样,很纯的样子。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给我的感觉仍然很惊艳。一种强烈的震撼,时尚逼人。和她站在一起我竟然有强烈的自卑感。反复隔了一个世纪,是两种不同的生活。
早年表妹在厦门,因为是工作的关系,经常上时尚杂志封面。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讨厌时尚圈那种虚假的氛围。她说,最关键的是我不想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我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安静下来。
表妹去了成都,因为成都被誉为人间天堂。
表妹伸出双手,捋了捋过腰的乌黑秀发,鲜红的长指甲闪耀着咄咄逼人的色彩。精致的面孔带着一种倦意,淡淡的忧伤。
我努力每天练习钢琴,瑜伽,书法,我考各种各样的证书,我每天早上从城市的另一头赶去城市的另一头上班,早起晚归,我为了一个业务和一个客户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一直到手机没电……实在难以描述在她语气中那种失落无奈不甘了。
为了工作环境更优越,充电很正常,然而换了工作,并没有给她带来,她理想的生活状态,除了累,还是累。
生活在别处,以为换了一种生活,换了一个城市,就可以摆脱困境,以此来减轻压在心里的苦闷。但是,换了环境,也不过是你逃避现实生活的一种方式,你的内心仍然不安宁。
你厌倦了世俗,你渴望恬淡和宁静,安逸与自由的生活。
然而,一个被世俗浸淫过的人,根本不可能回归内心的宁静。即使肉体上可以,但精神上不可以。
真正的回归,是心灵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