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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老家

碎金淌岭南24

作者:白说废话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5-12-23   阅读: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家国万里,岂是山能阻挡的。刀枪剑戟划出的国境线,无法得到人们心理上的认同。战火把千千万万的人赶出家园,只在一夜之间,然而回家的路却走了几代人,依然是远隔重山。绍兴三年,岳飞部将山西人韩京追叛军入广东,招募岭南的北方流民入伍,两年后的1135年部队改名为摧锋军,成为广东东路的朝廷正规驻军。当时的广东东路辖地,不包括雷州高州和海南岛。摧锋军以岳飞的刺青精忠报国为主旨,时刻不忘靖康之耻。打回老家,收复中原,是全军上下最终的奋斗目标。然而,至景炎三年,长达133个春秋,摧锋军统制换了十数个,转战江西、四川、淮北,与金、元多次恶战,最终在潮州城全军覆没。不仅没能收复失地,却与孱弱的南宋王朝一起灭亡了。
  家,太难回了,何况是烽火连天的古代。没有强横的国家机器铺路,返回家园只是一个梦想,通往北方的路,长期为鲜血所冲毁。摧锋军组军的时候,刚刚安顿下来的移民踊跃从军,父母送子、妻子送夫,南方的榕树也和北方的杨柳一样多情感人,略带咸味的海风轻悠悠地刮来,同样吹不尽离恨别愁。猎猎飘舞的招兵大旄,像一轮朝阳淌出的血浆,牵动无数模糊的泪眼。
  爹爹,你为什么要从军?
  孩子,我要为我们找到回家的路。
  他爹,我们现在一家人过得还好,老家的伯父婶娘不知怎么样了?唉!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宋代是募兵制,士兵也可以带家属。摧锋军的第一代普通士兵,都是怀着国仇家恨的北方农民,或者是北方农民的后裔。走进军营,他们的锄头变成了刀枪,他们对土地的脉脉温情,也变成嗜杀的决绝。古代国与国、民族与民族的战争,就是一种生存竞争,世界之大,容不了任何没有血性的种族。
  不能说宋人没有血性,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献给辽朝,遭人唾骂上千年。宋立国之后几次北伐收复故土,无奈技不如人无功而返。野战需要骑兵,五代十国败光了中原王朝的牧场,境内养不出一匹合格的军马。可怜拥兵百万的宋朝,在游牧民族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而财富甲天下的华夏大地,早成为别人眼里的香馍馍,谁都想吃上一口。
  别认为龙图腾退化,打不过狼图腾,欧洲也曾在维京人的攻击下丢盔卸甲。农耕民族相较于游牧民族,具有天然优良的生活环境。而游牧民族受制于恶劣的大自然,如果不向食物丰富的低纬度地区发展,就会在白灾和人口压力下成批地饿死。所以,游牧民族南下,是生存的需要。他们的胜利,也是在别无选择的条件下破釜沉舟,完全不受道德论理的束缚。没有道德底线的人神都害怕,何况是一个全民皆兵的民族。当他们占据了中原地区,懂礼仪知廉耻了,同样打不过北方的后起之秀。这种生存竞争,不是一些专家学者所曲解的,汉民族缺乏血性,只能说,汉民族多了打仗之外的知识,却因时代所限,还不够多。待知识积累到足够的程度,文明必会战胜野蛮。
  契丹人的辽朝只占有汉地的幽云十六州,女真人的金朝更进一步,占领了几乎所有中原王朝的发祥地黄河流域。会玩的宋徽宗把北宋玩完了,靖康之耻,成为宋人最大的耻辱。其伤心程度,远远大于后世的割地赔款。
  摧锋军是岳飞一系的,更是把精忠报国放在心里。他们的营盘设在广东,他们的身影活跃在全国战场。值得一提的是,四川安抚使安丙听信西夏国所约,冒失出兵攻打秦州、巩州,久攻不下,反而兵败皂郊,西夏兵也退走了,朝野震动,蜀地大乱,人心惊惶。朝廷急派名将崔与之率摧锋军入川,挡住了汹汹而来的金兵,一举改变颓势,迅速稳定了四川局面,摧锋军因此名气大振。
  崔与之进士出生,原籍汴京人,几代人南逃,他父亲由江西迁移増城。他是名将,却是文官。他的词开创了菊坡一派,成为岭南的词祖。由文官而跃为领兵统帅,足以可见,哪怕在民族矛盾最尖锐的时候,宋代皇帝也是遵循太祖赵匡胤的家训,防范武将,以免黄袍加身的闹剧再度上演。幸而崔与之知兵,会用兵,在浙东和淮西抵抗金兵多有建树,金兵入侵巴蜀,他临危受命,带着摧锋军进川,保住了偏安一隅的南宋西疆。崔与之对防御分外重视,加固了合川城,使之固若金汤。他的后继者藉此挡住了横扫亚欧的草原铁骑四十年,并让大汗蒙哥重伤而亡。川人为崔与之修了庙宇,塑了金身,称他为岭南古佛,西蜀福星。
  爸爸,你又要出征了?
  孩子,这次是联蒙灭金,我们快要回家了。
  我们的家不是在岭南吗?夫君。
  这里是我们的家,中原也是我们的家。
  几代人之后的摧锋军,士气依旧高昂。他们中的一部划归名将孟珙麾下,带着三十万斤送给盟友元军的粮食,向金国首都蔡州进发,给金哀宗击出致命的一拳。此时的金朝犹如彼时的宋朝,经过蒙古人二十多年的打压,领土只剩有黄河一线。但金国比宋国硬气,从不向蒙古人低头,宁可国灭人亡,也要抵抗到底。金哀宗在城破的前夕,把皇位传给了宗室元帅完颜承麟,避免了做亡国之君,然后去上吊了。那个接受禅让的完颜承麟,成为中国历史上任期最短的皇帝,一个时辰不到,就被破城的乱兵杀死了。皇帝真是一个危险的职业,中国历史上出了几百个皇帝,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30多岁。
  别怪宋人趁火打劫,金人在最后的关头,还想着堤外损失堤内补。他们打不过北方的蒙古人,就把目光瞄向宋境,想以举国之力夺取江淮四川,以江南雄厚的财力资源加固炉灶,再抗蒙古。也别怪宋人目光浅短,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蒙古军残忍好杀,在西域一路屠城的消息早就传到宋国,南宋君臣对蒙古没有丝毫幻想。但那是今后的事,今天消灭一个宿敌,将来与蒙古打仗,也少了一种羁绊,不会侧面受敌。况且,即使宋朝不参与灭金,金朝也必定灭亡,只不过苟延残喘多几天罢了。
  现实的和历史的理由,至少有一万条逼着宋与蒙结盟。宋朝终于报了靖康之仇。金哀宗被忠诚的部下火化时,给元军发现并制止了。摧锋军将领在元军手上抢了一部分遗体,派快马送到临安。宋理宗悲喜交加,亲自告祭于太庙。
  这是摧锋军最光彩的时代。
  南宋的目的是收复故园,蒙古人的野心是把全天下都劈为牧场。没有南宋违约占领河南事件发生,宋蒙之间的战火也要燃烧。欧洲隔戈壁滩十万八千里,他们和蒙古没有任何交集,草原大军照样饮马多瑙河。
  宋元开战,摧锋军转战南北。虽然败多胜少,但军威不减。直至临安出降后,摧锋军还是宋末建制最为完整的部队,拱卫着硇洲岛上的流亡朝庭。只是摧峰军大部家底,在加入勤王军后,被文天祥在惶恐滩和空坑败光了。
  父亲,我们不回北方的家了吗?
  孩子,我们现在的家也没有了。
  夫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你别丢下我们。
  不会。摧锋军不存在了,我是最后的摧锋军战士。
  守卫在潮州摧峰军基地的正将马发,幸而没有见到崖山海战的最后谢幕。宋军统帅张世杰,没能打过他的堂弟元军统帅张弘范,石壁上砍断历史的那行字,张弘范灭宋于此,还在一年之后才会出现。1278年万紫千红的三月,摧峰军提早凋谢了。另一元将唆都攻潮州,马发率领摧峰军最后的残余人马坚守一月有余,城陷。马发和全家自杀殉国。以打回老家为宗旨的广东摧锋军,历时133年惨烈谢世,死不瞑目。
  审核编辑:罗军琳   推荐:罗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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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罗军琳:
壮士虽死,遗志未泯。很欣赏文章的写作手法,让人在缅怀一腔热血的悲壮中,品味到那回不去老家的厚重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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