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根伤神柱,九十六条锁魂链,万千冥火,九层苦海。
妖尊梵音闭着双眼,发丝散乱。
每一刻,伤神柱都要将她的骨髓震碎数十次,锁魂链将她的三魂七魄勒碎,她的皮肤一寸一寸被冥火灼烧,苦海吞噬她的心神,每一刻。
这里,暗无天日。
这里是灭神笼。
梵音已被囚在这里千年,灭神笼的门从未打开过,梵音也从未想过要打开它。
天庭之上,玉帝下旨,“天将浩劫,我辈不敌,唯今之计,只能释放妖尊梵音抵挡。”
太白参道,“玉帝,此妖千年之前几乎毁天灭地,就此释放,甚为不妥。”
玉帝起身,“此举虽为不妥,但妖尊梵音为天地间唯一历经六道的生灵,念其悔过千年,可戴罪立功,去吧。”
“吱哑!”经久未开的门拖着长长的尾音,灭神笼迎来了千年来的第一道日光。
梵音抬起头,看了太白一眼,双眼缓慢闭上。
“妖尊梵音,玉帝命本宿放你归去,抵挡浩劫,挽救苍生。”太白宏亮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灭神笼中,一遍又一遍。
“我既自己进来,便不会再出去。”梵音低着头,声音从她的头顶传出来,妖异妩媚。
“妖尊梵音,这灭神笼的苦楚,你当真没受够么?多少神仙在这里,不过半年就已神志不清,转为凡胎。”
“你走吧,苦海在哪里,本尊便在哪里。”梵音说着,一条锁魂链打向太白。
大白大惊,“你!你竟控制的了灭神笼!”
梵音抓起一条锁魂链,“你来之前,本尊从未控制过它,”说罢叹了口气,语气太过忧愁而显得柔弱,“不必担心,本尊不会逃的。”
“你要永生永世呆在这里?”太白问。
“自然。”梵音答。
太白亦叹了口气,“你当真以为苏御尘葬身在苦海吗?”
梵音猛然抬头,眼神锋利,“你说什么!”冥火疯了一般,伴着她的声音,陡然汇聚,锁魂链已将太白缠到梵音面前,“他是不是没死?是不是没死?你们骗我的?”她语气急切,瞳孔里只有期盼。
“六道中的人,即便下场再凄惨,只要没有灰飞烟灭,就没有结局。”太白望着脚下苦海,忽而满腔悲凉,转头不敢再看。
“没有结局?”梵音默念,“你是说,他投了胎,转了世?”
“便在这俗世苍生里,只是他已喝了孟婆汤,不叫苏御尘,更不记得前尘往事了。”
“哈哈!哈哈!”梵音癫笑,“你不过想骗我拯救苍生罢了。”
“妖尊,做个交易如何?”太白道。
梵音看着他,并不言语。
太白不紧不慢的拿出一个锦囊,“六道中人,数万年转世轮回,自此,难以找出前世今生,于是女娲娘娘想了办法,她给每个人都造了一块心石,有了这块心石,任他如何投胎,都能找得到。”
“你有?”梵音盯着太白。
“苏御尘的心石,本宿没有一块,倒有一片,换你拯救苍生,可否?”
“成交。”梵音拿过锦囊,飞出了灭神笼。
一块心石,可以确定一个人的位置;然而一片心石,只能找到这个人,之后确定是不是他。
梵音紧握着苏御尘的心石,走近一片苍翠欲滴竹林,一千年的时光,这里竟丝毫未变,难道说,这一千年只是一场梦?
2.
竹林清风,野香扑鼻,那一年,梵音三百五十五岁,刚修成人形,从狐狸洞中钻出来。
梵音幻想中的天地万般美好,于是她离开了竹林,去往人间最繁华的地方,云城。
在云城,她碰到了此生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三百五十五年来,没人对梵音好过,他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她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他将她卖进了青楼,他骗她。
梵音施妖法逃出青楼,被那些名门正派打成重伤,用尽妖法逃脱,修为尽散,躺在街边,任人欺辱。
这一切都拜他所赐,梵音现在已记不起他的名字,或许,她从未爱过他。
没死,所以梵音回到了竹林,她潜心修炼,再也不想出去。
初遇苏御尘时,他已是道家大宗的掌门,修为深不可测。
便是在这片树林里,她为救人被乱剑射伤,苏御尘正巧路过,他救了她。
彼时她问苏御尘,“看你装束,应是正派中人,为什么救妖呢?”
苏御尘朗然一笑,天地失色,“我是正派中人,你是正派中妖,心性正派,便为同道,既是同道,自然救你。”
梵音呆了,“你叫什么名字?”
“大胆!”苏御尘身后的人怒道,“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岂容你一介小妖相问!”
“师父?”梵音看着苏御尘,忽而对他跪下,“我也要做你的徒弟。”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铁了心。
苏御尘最终带她走了。
苏御尘要收妖为徒,御剑门连同所有名门正派都反对他。
他坐在掌门的位子上,只说了一句话,“苏某收自己的弟子,与旁人无干。”
所以,她不是御剑门的徒弟,也不是名门正派的徒弟,她是他,苏御尘的徒弟。
虽然如此,苏御尘却从不教她武功,他教她做人。
关于苏御尘的点点滴滴,梵音记得很清楚。
他庇佑她,像个天神一般。
莫离是梵音的师兄,苏御尘的第一个弟子,他的修为较梵音高出许多,如此,梵音便成了他的靶子,他用梵音来练习刀法,被苏御尘察觉,面壁一年。
朴隐是梵音的师叔,他觉得梵音资质不好,难有建树,于是教她每日清扫御剑门内外,苏御尘出关,丢了她的扫把,“从今日起,为师教你武功。”
某日,梵音在后山偷吃野鸡,吃完之后,方见苏御尘站在对面的山头上,白衣飘飘。
“师父,弟子错了!”她“扑通!”跪下磕头,“弟子不是有意要触犯门规,师父,你别生气!”
“好了,”苏御尘道,“下不为例。”
一向严厉的苏御尘,独独对梵音无比宽容。
梵音跌进了他的温柔深渊。
之后的十年里,梵音一直陪在苏御尘身边,他的笑是天地间最美好的东西,只要看见他笑,梵音死也甘愿。
梵音以为,她和苏御尘会永远这么下去,直到有一日,魔教复起,贻害人间,苏御尘亲自上阵,与魔教教主大战三天三夜,本来已胜,却被人暗算,回到了御剑门之时,只剩下一口气。
3.
梵音乘机被逐出了御剑门。
“师父不能死!”这是梵音唯一的信念。
愿井只是一口枯井,井底有一个天下至丑之人,他可以解决所有人的难题,只要这个人愿意将三魂七魄交给他冶炼。
午夜,梵音在幽森的树林里前行,月亮散出的惨白光华,笼在这片古林之上,死寂,死寂。
“嚓!”
“哇!”
梵音踩断了一根树枝,尖叫后退,她顿了顿,深呼了几口气,继续往前走。
又走一里左右,梵音停了下来,这周围的草很高,几乎没了人的腰,她弯身,用手剥开乱从,四处寻找,猛然,她停了下来,她的脚下,立着一块残破不堪的墓碑,她伸手在墓碑上敲了三下,没有犹豫。
猛然间,景象变化,树林没有了,杂草不见了,墓碑也消失了。
梵音站在一个荒废的村子里,阴冷空气叫嚣着,毛骨悚然,满地的血还没有凝固,在夜色下,流动着诡异的光芒。
“你是来找我的?”这一声嘶哑尖涩,辨不清男女。
梵音猛地回身,在她身后,有一口井,井边坐着一个人,全身包括头被一块白色的粗布包着,背对她而坐。
“愿井,我要救一个人。”梵音顾不得害怕。
“既然能找来,想必你知道我的规矩。”愿井道。
“我知道,只要能救我师父,我的魂魄全部给你。”
“好,我告诉你,凡人的命,只有一种东西能救,那就是天庭之上,太乙真人八卦炉里的仙丹。”
“我要如何上天庭?”梵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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