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到冬天就巴不得冬眠的。
门外,雨夹着雪粒毫不留情地下了大半天,入夜了,一切仿佛安静了下来,只有雨声愈响亮起来。
“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天气稍冷,我就想起张岱《湖心亭看雪》中的这几句话来。现在的气候比从前不知暖了多少,江南冬日多雨而少雪,甚而无雪,雪中寻访的颗粒微茫,然时不时还会想往那样的情景。对我而言,仅从文字中体会其中的快意悠然,已然难得了。这不,还没真正入冬,仅仅见了一点雪的影子,我就对着这传神而近乎入仙的“两三粒”乐呵了。
乐呵归乐呵,其实我是最怕冷的。一挨着秋冬季节,我便时常觉出四体寒凉,缩手缩脚起来。然而冬日的好处,并非因我个人的感觉而隐而不见的。在寒冷的季节,最显然易见的好处,当然是更易体现到温暖的含义。再说冬天的好处远不止于此,也不光是让万物内敛,寒冷更能杀虫灭菌,增强肌体的防御能力……说这些似乎扯得远了。单就一条,冬天有雪,便是好极了。虽我已是多年不见白雪覆地,然而就算只听到雪的讯息,心里已暗自兴奋,感念不已。
雪来的讯息也会令我思念王子猷雪夜访戴的兴致,遥想古人“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无所憾的洒脱,隔了不知多少个时空,只当是亲身体会了一般地高兴。当然我只是自个乐呵。
常于人劝我多锻炼(跑步、跳舞、瑜伽等等)之际,我便欣然想起当年的图书馆馆长的名言“随它去吧”。馆长在五十左右的时候,便因突发心脏病去鬼门关走过一回的。对于别人的善意劝解,她总是笑笑,她是不愿意为了多长些寿命而甘愿牺牲清晨好时光的。
于是她清朗的笑容在寂静中便经常出现我面前,那双分外有神的眼在暗处又格外地放光。尤其是当她追忆青春往事和想往文字中的忘情时光时,那双眼焕发出的纯净热光,在我看来美丽至极。当然她本人并不以容貌出众,个子也是小小的,然而她的倔强带着脱俗的气质常使她的笑容天然纯粹,让我不知不觉时时拿出来温习。
也许我想起她来不是光温习那些让我感动的细枝末节,更是为自己的不愿锻炼多找上一个合乎的借口。所以每当亲人或友人劝我锻炼时,我便在脑中一遍遍想见她的笑影,对这些合情合理的建议置之不理,不是极力反驳便是表面应承而已。
“我只喜欢爬山和远足。”我常拿这话固执地劝诫旁人和自己。其实正是近处无山,涉远又不能。我为自己的不加锻炼找足了借口。于是算来算去,除却跑步、跳舞、练瑜伽……唯一剩下的便是走路了,这一点无论是客观还是主观上都能达到,算是轻而易举之事。虽然走路不能修炼气质,就自由度和舒适度而言,对我再合适不过。可快可慢,可长可短,可与人同行可一人溜达,可俯仰天地,可听风赏雨,亦可看人观景……这世上还有什么活动方式比走路更便捷和随意呢?于是乎不上大雅之堂,不入流的走路就被我这不善于运动之人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