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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徽州

作者:西苏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03-09   阅读:

    油菜花到了农历二三月间便开满了山坡,远远望去黄色的花瓣在风中婀娜摇曳,说是黄色的花海一些也不为过。一株古樟闲散地立在村口,枝叶碧绿,清香暗送;蓝天遥遥在上,几缕白云悠闲飘过;一曲溪水绕村而去,青碧碧的水上偶然浮游着几片嫩叶,那是轻风遗落的春色。古樟树下的老牛懒懒地甩了下短短的尾巴,踏着泥地,走三步退二步,看到穿着红色冲锋衣的我们,昂起牛角,猛地发出高声,短短的牛尾甩个起劲。
  三月的天漫步在皖南的野外,入目的除了偶尔点缀的黑色屋舍,高起的马头墙,绿色的苍天古樟,余下的便是一片金黄。农田是黄的,连山也是被染过的,层层叠叠,仿是西洋画里颜料堆积塑造出的美丽世界。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皖南的人们对自己的故土留恋深刻,却也鄙薄深刻。这样的俗语让人看着无奈而伤感。没有到过徽州或许会被这样的话语联想出荒凉,来到徽州却被这眼前的田园景致迷惑,如果这真的前世不修才能够以此为家乡的话,那么修行一世的虔诚居士们可真的是狂遭蒙骗了。
  驴行的路走多了,那是因为贪恋眼前的春色,而忘了脚下的乡间泥地;背上的背包重了,那是被马头墙的风姿引诱,而不愿卸了包囊,泡上一壶黄山的毛峰,品一下茶中的禅味;靠在古樟的身上,闻着由上而落的清香,眼眺着新安溪水,溪水中的小舟,小舟上的渔姑,渔姑手间的丝网……
  无梦徽州,其实是徽州的读书人和商人梦太多了,而所有的梦又偏偏成为的现实,以至真的在这里没有了梦。有的只是金榜提名,一门四进士,有的只是日进斗金,名动苏杭财贯京津。却在那一天,徽州消失在中国的地图上,也不知什么时候黄山的一棵松树几块玩石数缕青云,便把个古老的城池灭了。
  于是记忆徽州历史的重任,便落到了那散落于村头路旁的牌坊上。那个叫棠樾的小村子,几百年间一连赢得了七座牌坊。远远望去,弧形而列,首尾照应,丰姿果然逶迤成群,似乎还氤氲着太虚般的幻景。只是穿行其间,纵然艳阳高照,还是有点阴冷的感觉。《民国歙县志》说,明清两代中棠樾的鲍氏家族,有节妇烈女五十九人,村内建有一座国内绝无仅有的女祠,取名“清懿堂”。清懿也就是“品行清白,懿德美好”的意思。“忠、孝、节、义”四字,看似风光无限,谁又知道也就是这四字,把这个小小的村子只的所有女人,扼杀在大山之中。每一座牌坊背后都该有一个听似情感交织而实在伤人魂魄的故事,棠樾牌坊的主人鲍氏一家,又是流了多少代家族的伤心眼泪,才得来这几座石坊,换得乾隆爷一句:“慈孝天下无双里,衮绣江南第一乡”的褒奖之辞。
  说到徽州的牌坊,称得上气势宏大,独树一帜的,还是歙县阳和门内的许国坊。天下之大,牌坊之多,但要在今天找到第二座这样的牌坊却已经是奢望了。走过太平桥,透过阳和门,许国的牌坊已经让人心惊了。没有见过许国坊,你也许无法明白更改徽州这一名谓是个多么可悲的事情。徽州读书人千年奋斗的历史,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换了这座青石的八脚四面的牌坊。
  许国在大明一代不能算是风云人物,比起同代的辅臣张居正知名度显然不够,却正是这个皖人,教导了朱明王朝的三代帝王,先嘉靖,后隆庆,再万历,从四书五经,到治国方略,无一缺漏,以至万历皇帝终不好意思亏待了他,荣恩特例让他回老家建造这座八脚四面的大学士巨坊。董思白规规矩矩地写了“大学士”的榜书,结实地拍了下先生的马屁。石坊用当地的青色茶园巨石搭建,呈口字型,雕饰镂刻堪称精美,更为特别的是所雕之纹,居然有彩凤结对。
  万历皇帝的气量比起那个十全老人要大得多,去之不远的雄村,虽然高悬“四世一品”牌匾的石坊,终不能四面八方。想来也是,曹文植毕竟是个盐商的后代,乾隆也只是为了银子稍稍折了下腰,一品的虚衔给了三代。
  雄村的来历还要追溯到三国年间,那个写就七步的曹子建的身上。说是他的后代为避祸害,逃到了新安江边,元末明初,曹家人看中了雄村。那时候这小村子还叫洪村,曹家的长辈摇着头,说是没有品位。于是踱着方步,搓着手心,偶然看见子弟在临摹《曹全碑》,一时眼前发亮,选了“枝分叶布,所在为雄”的句子,把小村子改了名。到了乾隆的手上,这村子里的竹山书院中,终于出了个大学士曹振镛。不要小瞧了这个小村子走出去的年轻人,清代官场要诀第一的“多磕头,少说话”,就是这位宰相的座右铭。这东西可不是吹的,到了嘉庆皇帝出巡,他以宰相身份留守京城处理政务,所谓代驾三月,他倒是真正风光了一回。道光皇帝继位又是武英殿大学士,又是军机大臣,还兼了个上书房总师傅,位列群臣之首,曹家的鼎盛也就冠了整个皖省。
  大曹的牌坊却是抵不过小曹的竹山书院。与安徽的其他书院相同,竹山书院也是起源于徽商,那个寓居扬州的两淮八大盐商之一的曹堇饴,在辗转病榻,弥留人间之际,嘱咐两个儿子的,却是要在雄溪之畔修筑书院。钱赚多了,于是就想要读书出仕了,这样的心态几乎是所有徽商的。
  书院依水而筑,桃花簇拥,房子是典型的徽派风格,粉壁青瓦马头墙,却又融入了江南园林的雅致,庭院中曲廊回饶,亭轩雕窗,额匾篆书,清幽而无奢华,淡雅而吐书香。园中建有八角亭,八面二层,颇是宏大,名为凌云阁。其角飞翘,如鹏振翼,下悬金雀,风过悦耳,角尾有鳌鱼傲立,欲跃龙门。阁前有一匾,书“贯日凌云”四字,石柱嵌联,上联:“扶君臣朋友之伦心悬日月”,下联:“证圣贤豪杰之果道在春秋”。
  自从小曹入阁,这竹山书院就自然成为徽州读书人的圣地,所以此联也有几分豪气。有人说来竹山书院,还是要等到秋天,三月的桃花虽然美艳,却是怎么也不能和丹桂飘香比拟的。中秋之夜,满院的金桂流苏,那浓郁之气能够熏醉整个小山村。这竹山书院的丹桂可不是一般的桂花,非蟾宫折桂之人而不能留下。
  书院毕竟老了,断垣残壁,显得有些破落。曹家的后人倒也知道修缮长存的道理,我们来到书院的时候恰巧在维修大厅。看着忙碌中的工匠,心里掠过一丝担忧,这古屋修缮见新了,不知道是否还能留有当初的那份古朴和书香。一如苏州的山塘街,门面是换了旧时代的模样,却怎么看都象小村庄里的那种老街,哪里有什么天下第一街的气势,乾隆若是喜欢这样的街坊,还要移建去北京,那也是太没有品位了。
  伫立书院的庭中,仰看八角文昌阁,柔风从溪水边徐来,此景颇和曹文植当年的赞叹:“竹溪有桃数百株,花时烂漫如锦,春和景明,颇堪游眺……”。
  慢慢一个转身,依稀而见昔日的白衫少年,漫步庭中,手执着书本,朗朗而诵。
  二00六年五月十二日
  西苏于吴中沁庐
  
  审核编辑:晓月凝窗   推荐:晓月凝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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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晓月凝窗:
悠悠然然前行,轻轻浅浅拾捡。到徽州无梦,人行在历史人文的梦中。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3

  • 紫藤花开

    没有去过徽州,读游记就彷佛游览一圈了。旁征博引,让人颇生几分向往之心了。

    201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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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衣侯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徽州,我的故里哈。问好西苏大哥。

    2014-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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