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私房钱
母亲有一只漆皮的手提箱,棕红色的外皮,箱角上还有紫铜的泡钉,特别的着人喜欢。箱子上还有一把精美的黄铜锁,钥匙藏在母亲的钱包里,也是黄铜打的,雕着很是漂亮的花纹。我偷偷问吴妈,那里面装什么好吃的。吴妈刮着我的脸颊儿,笑话我尽知道吃,这里面怎么能装吃的呢?
小的时候总把美好的东西幻想成可以入口的,所以在很一段时间里,常常惦记着母亲那宝贝似的漆皮小箱子,偏是母亲好象忘了它,钥匙把玩的起劲,却从没有打开的念头。有一回鼓起了勇气,捧起箱子狠狠摇了摇,里面的声音非常热闹,吓得我丢下箱子就跑。
长大后知道一个笑话,说是贫穷的老母为了要两个儿子养老送终,就在一只老大的木箱里装满了石块,并邀了村里的族长,当众宣布,谁孝顺她,等她百年后就把那箱子留给谁。于是儿子和媳妇尽心尽力的服侍她,希望她能够把箱子留给自己。所以我在有一段时间里显得特别贪财,而且对那小皮箱的欲望高涨到一种贪婪的程度,当然对母亲也就表现地特别孝顺。
我父亲有一次和我说起诗的意象,引用了一句李东阳的话:宋诗深,却去唐远;元诗浅,去唐却近。我是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老头子从不和我讲诗,他认为和我论诗是亵渎了诗的神圣,所以他的意思一定是在诗外。我毕竟也是聪明的人,笑对老父,逗妈妈开心呢!父亲用他的折扇在我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骂了两个很不雅致的词语。
记忆这东西有时候会躲到心的角落里,不是某一个瞬息间的擦肩或者心弦的跳动,就难以重现。很多时候我真的忘记了母亲的那只小箱子,一如疯狂的时候忘记了母亲期盼的眼神。母亲在临终前把箱子给了吴妈,说在我真的需要生命的时候,可以打开它。吴妈没有把箱子给我,而是藏到她的枕边,母亲跟她讲的话也没有对我透漏半句,只是告诉我,妈妈看着我的照片哭了。
我再次看见那漆皮的小箱子是因为吴妈也离开了我,而母亲所想的是我在父亲的日记发现的,那夜我哭的厉害。我不怪吴妈没有告诉我母亲的担心,因为在吴妈的心中,我永远也不要有那一天。
独自面对母亲的箱子,好奇的心态又一次高涨,我急切想揭开这诱惑我童年的宝藏,可是我却无法找到母亲的那把漂亮的钥匙。原来母亲也不希望我有打开的一天。
捧起箱子,轻轻地摇了摇,里面的声音依旧很动听。
二00六年四月一日
西苏于沁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