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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

作者:陈昌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10-31   阅读:

  
  小时候,家家都有粮仓。我记得最初我们家的粮仓是和土炕挨在一起的。想想,粮食和人同住一屋同睡一室真是怪有意思:一则粮食就在人的眼皮底下,用去了多少,又新添了多少,一清二楚的;二则想什么时候看就可以什么时候看,想看多久就可以看多久。对于从贫穷年代里过来的人们,不能不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充实和幸福。我想,天天和粮食朝夕相处,不用说,粮食肯定也早已熟悉了这家人的喜好、言语、气味甚至走路的动作、熟睡时的呓语等,只不过是粮食没说出来罢了。
  粮仓是用那种窄窄的土坯砌成的,长方形,和人差不多高。每年夏季收获的新粮,全都盛在了粮仓里。其实,粮仓里的粮食,也是季节变迁的最好说明。若粮仓里的粮食随着时日渐渐地浅了许多,人们就慨叹说日子过得好快呀,没怎么留神大半年便倏忽过去了,但随即想到又一个令人憧憬万分的春天正朝我们走来……;若瞥见粮仓里堆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新粮时,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刚刚过去的夏天,仿佛收获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每年,陈粮走了,新粮又住了进来。“铁打的粮仓流水的粮”,人、物一理,让人不由得生感慨。
  那时,人们嫁女时,不太看重男的长相,而更注重男方家的粮仓里的粮食。粮食越多,代表男方家的家底越厚实,嫁给这样的人家,女儿这辈子最起码是饿不着肚子了。再则,说出去,在村上也有面子:瞧瞧,谁家的姑娘给了一个好婆家,别的不说,光存粮,“啧啧”,就足足吃好几年呢。若瞧见粮仓空的几乎要见底,女方的父母便思量着要打退堂鼓了,本来几乎可成的婚事可能因此要泡汤了。当时,曾听说谁谁家为了儿子的婚事把亲戚的粮食借来充面子,之后却被村上的人当作笑柄来谈。可是,若不这样,男的可能因这而打一辈子光棍了。这样想时,人们也就对此事多了些许宽宥和理解。
  粮仓除了盛粮外,还是一个藏身或藏物品的好去处。据说邻村里有一个刚娶进门不久的新媳妇,不知什么原因,两口子吵了架,那女的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了。没办法,这家就央村上的人到远远近近的地方找,找了老半天,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却无意中发现新媳妇在粮仓里好好地藏着呢。这件事,一直成为人们的笑谈。而现在,那新媳妇早已为人母甚至快要为人婆了,想想,真是一眨眼的功夫。母亲也是,每天鸡下的蛋,怕被我和姐姐嘴馋吃了,总藏在一个让人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母亲竟把积攒的鸡蛋都藏在了粮食里面。现在想想,那时除了境况略好些的几户人家外,有谁家不指望靠平时积攒下来的鸡蛋卖点油盐酱醋钱,来贴补一下窘迫的日子呢?母亲常说,破吃浪费谁不会呢,可那是过日子的样子吗?
  后来,随着包产到户和土地亩产量的进一步提高,家家户户的余粮也随之渐渐地多了起来。我家的粮仓,也从一个变为两个。除了两个粮仓里装满了粮食外,一大一小的两个柜子里也都装满了粮食。我想,这最重要的,还与父母的勤俭持家分不开。有一个情景至今仍存留在我的脑海里:父亲每次吃完饭后,总习惯把碗再舔一遍。吃馍时,父亲要求用双手恭敬捧着,若我不小心把馍渣掉在了地上,每次,父亲总要破口大骂:没见过像你这样糟践五谷的,你以为收获一颗粮食容易吗,吃苦不说,还要经过春夏两季一点点地等待,这些你都想过吗?而母亲,也是这样。若发现被我们因吃不完而偷倒了的面条时,常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总要一边捡一边唠叨:细白面啊,难道你们就不怕遭罪吗?还有,若谁家借了我们的一升面或几个馍,即使过多长时间,母亲都清楚地记得。若时间长,那家人无意中忘了,母亲见那人,总忍不住要提及此事,让那人常一副耳赤脸红的样子。因这,母亲很是得罪了人。
  父母常说,不怕人吃,就怕老鼠糟蹋粮仓里的粮食。冬日夜长,睡到后半夜,常听到老鼠在柜地下啃啮粮柜的声音。每次,父亲都是比我最先听到,父亲边拍着炕沿边大声呵斥:“呔”。因这拍、喊,老鼠可能怯了,啃啮的声音又听不见了。但过不长时间,估计人又睡了,便又大着胆啃啮起来。父亲没办法,便开了灯,趿拉着鞋去柜地下查看,那鼠却早已循得没一点影了……如是者三,我不知道父亲为了护粮食,一晚上就这样和老鼠斗争了多少次。可能,父亲几乎每晚都没怎么睡好觉吧!
  我至今都忘不了,在我上大学的那一年,为了交齐学费和给我准备生活费,父亲竟卖掉了满满一四轮子粮食。看着空空的让人不忍目睹的粮仓,我顿时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不孝的儿子!凝集了父亲大半辈子辛劳的一点点攒了多年的平时舍不得粜半个子儿的人人都艳羡不已的两仓子粮食,因我,都如梦般的没了。我不知道父亲因这做了多少思量与不舍,并最终又是如何下定决心的!可是,等我彻底地懂得这一切时,父母却都已离我而去了。
  现在的我,尽管住在城市已多年了,但我仍不自禁地怀念我们家的粮仓。毕竟,和满满的粮仓同居一屋,那也是一种踏实啊,即使在梦中。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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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粮仓带给人的踏实和满足感是民以食为天的最好诠释,打贫穷年代过来的人更有深切的体会。农村人家家有粮仓,和粮仓同居一室,对粮仓都有极朴素而深刻的感情。粮仓的满与空,是眼见的财富,浪费是不能被容忍的!而与粮仓围绕的种种事情,可笑的可悲的可叹的可赞的既让人思量又让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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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旬

    老师你好,我是墨舞红尘散文网朗诵组的成员,这一次,我选择了您这篇佳作作为朗诵素材,希望得到您的授权。我们的朗诵主要是在组内交流,不作商业用途。粮仓,对于城市的孩子们来说事那么遥远,可是读完老师这篇文章后,就如同看到粮仓在我们的身边。拜读,问好!

    2016-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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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小时候的记忆里也是粮仓在屋里,感觉就在昨天一样的,一转眼好多年就过去了。

    2015-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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