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堆里的老鼠

作者:唐仪天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5-10-29   阅读:

  
  人的情绪本是装在胸怀里的虚无,却像高悬在旗台上的旌幡,随着喜怒哀乐的风飘旋。
  去年秋天,我把成熟了的玉米转回家,扒了皮堆在门外的一块空地上,妻子用玉米杆把玉米堆严严实实地覆盖起来,一是怕那些长了三只手的人寻摸,另一个原因是怕串出圈门的牲畜啃食。毕竟这堆玉米是我们收获的一部分,是我们用一个季节的辛勤和守护换来的酬劳,女人的细心让我有些感动不已。
  春天脱粒机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也想趁了这块比较悠闲的时段把在门外堆了一个冬天的玉米脱了粒,兑成哗哗响的票子购买这年的农资之类。脱粒机来了,我用大锨铲起大堆的玉米往机器中倒。我看见几乎所有的玉米,都被讨厌的老鼠咬过了,玉米堆里到处是老鼠为潜伏下来而营造的洞穴。我无法变成老鼠深入它们精心营造的洞穴去视察它们具有的战略意义、适于攻守和生存的构建,但我可以想像它们地下工程的浩繁和精密。为了这堆玉米,他们肯定花了不少的气力、费了太多的精神。他们像人一样,面对利益时总是无法逃避的介入其中,不可自拔。它们是高明的建筑大师,不需要任何材料就可在大地上凿出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易守难攻的工事和家居,这是人类所无法比拟的事实。
  我在震耳的机器声中,一遍工作一遍就开始了想像。我想:这群老鼠一定是一群聪明睿智具有长期侦察和与人斡旋的战斗经验的。它们深知自己的气先天不足,同时也深悉自己天赋上的优势。它们从来不和人发生正面的交锋和冲突,采取了“敌进我退”、“昼宿夜战”的战略战术。它们洞悉了“道”的玄妙,以退为进,以柔制刚,以拙为巧的逃离了人类虎视眈眈的捕杀,然后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在与人的小磨擦大磨擦中生生不息。
  老鼠是典型的不劳而获者。它们的生存完全依赖了大自然以及人,它们畏首畏尾的作鼠,自然自在的活命,与人与猫进行着千百年永无止息的持久战斗,它们在强势的敌人身边生生不息,令人不能不感佩这种精神和意志了。
  这群老鼠固然是幸运的,它们审时度势,谨小慎微,面对一大堆金黄色的诱惑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入住。它们不去太久远地规划未来,现实让它们无法选择离开。这几乎和一个农人在利益驱动下的选择是一致的。前些年黑瓜籽价格走俏,村里人几乎倾其所有的在拓荒耕植,毁了林场,掘了草地在大地母亲的胸膛上凿了一眼一眼机井,结果是沙尘暴一场连着一场,农人的希望如竹篮打水空空如也。
  我不知这群老鼠是怎样迁徒到玉米堆里来的,数百甚而上千的一个部队,在我的玉米堆里热热闹闹、富富足足地过了一个冬天,作为临居我什么也不知道,它们贪婪的享用着我的收获,丝毫没有一点感恩的情绪。这尽管令我沮丧,但我也只能忍受,倘若一个人和一群老鼠生气,显得有些鸡肠小肚。说不生气吗也不现实,好好的玉米棒子啃满了牙印,这让我玉米的商品性大打了折扣,一定会影响玉米的价格。这些讨厌的家伙,就像一群没教化土匪,在别人的收获里破坏性的享受。要吃大家一顿吃几穗,吃干净了留下个穗芯多好。它们偏不这样,好象成心欺负人,想给人一点颜色看看,所以一个老鼠一个穗,无计划无节制地受用别人的收获,有些任性有些霸道有些不近人情。
  这些被我宠坏了的老鼠,我想问:当我把这堆玉米脱了粒卖掉后,你们将如何生存?世上放了许许多多纨绔子弟败家而亡的例子,在老鼠的世界里可否存在?我用一年的收获的一部分,让你们养尊处优过日子,你们丧失了勤勉生存的本事了吗?我把玉米脱了之后,既使我不收拾你们,也有人要收拾你们,既使我不收获你们猫也会收获你们,朝天洞开的穴和老鼠特有的气味,几乎充满了一村庄猫的鼻孔,它们已经在或近或远或高或低的地方目放杀气,等待收获了。你们这一群东西是猫最喜欢的食粮,贪馋的猫吃了人类的贡奉,就会为人类除掉老鼠,玉米堆边杀气腾腾,玉米堆边充满血腥,一场大规模战争的爆发将不可避免。
  玉米终于在我们如雨地挥汗和轰轰烈烈的机声中脱完了,老鼠们蜷缩在洞穴里无声无息。也许它们为这突如其来的不幸伤心落泪,也许它们正在为既将来临的饥荒商讨对策,这一切都深藏在阴森曲折的洞穴之下,我无法知晓。而暖暖的春阳之下,我感觉到每个鼠穴里都窜突出一股一股浓浓的鼠气。猫们来了,它们伸着赖腰,呲着牙,在每个洞穴边巡逻,用爪在洞穴口上刨挖,一种急不可耐的样子。
  生存的法则就是这样,我们用百倍的努力和千倍的辛劳喂养粮食,然后用粮食喂养自己,而后用自己去喂养病菌喂养大地。老鼠一个冬天不劳而获的把自己喂得膘肥骨壮,猫再把它收获到胃里长成精神和骨肉,弱肉强食,强肉弱食,所有的生命都离不开上天串成的这个链,既是一块坚石也会被锲而不舍的水滴穿、风蚀化,何况血肉乎?
  这一天无疑是猫的丰收盛宴,同时也是鼠族的灾难和不幸,就像人无法预知一些突如其来的灾祸和噩运一样。妻子撂下扫帚就从屋里提出一壶水来,不愠不怒。这正好显示了一个人的胆识可以容纳的范围,她显然不和一群老鼠生气。她把水注进鼠洞,所有的猫都放大了瞳孔,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下的军人,弱小的老鼠经不住灌注而来的水流侵袭,纷纷冒险钻出洞穴,警戒在侧的猫张牙舞爪的进入了战斗,我家那只猫更是表现出少有的贪婪,面对倾巢而出的老鼠,它不急于安慰自己的空腹,而是一个一个用嘴咬死扔在洞边。而在场的人也坐不住了,他们似乎与鼠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操起铁锨进行剿杀,还是有一部分老鼠逃离了危险,我知道这些逃跑了的老鼠,是上苍留下的种子,就像农人每年留的庄稼种子一样。让它们繁衍去吧!上帝如是说。于是它们逃脱了铁锨的拍打,逃脱了伶牙利爪的追袭,死里逃生。让我们看到了上帝的另一面,看到与残酷并存的宽厚。在剿灭老鼠时,猫获得了一场丰盛的宴席,而人在泻愤的同时,只得到了些微的快感和诛灭弱势的优越。
  这一夜我没有睡好,我一直在想玉米堆里的那群老鼠,我生出了许多怜悯。它们人人喊打,偷偷摸摸地经营岁月,经营自己的生活,却像一粒力图长大长饱的麦粒,只是为了另一种生物的需求。这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一种定时定点点缀自然的风景,别贪心了,要知道另一个张开的嘴巴正等着喂饱自己。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纵横驰骋,到头来还不是衰草枯杨荒冢一丘。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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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不劳而获的老鼠,找到一切可以钻空的角落,大吃大嚼。它们毫无风度,糟蹋无度,不看将来,鼠目寸光。被人发现之后,便一遭失势,人人喊打。这群玉米堆的老鼠便是如此,而被天敌和人类喊打之后,作者虽然觉得它们仍旧可恨,却引出一番思索和独有的怜悯之情,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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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3

  • 欧阳梦儿

    你们民勤的猫真真是吃皇粮干猫事的好猫啊!鼠辈们糟蹋粮食的愤怒,也恐怕只有辛苦一季的农人能深刻体会,其它人等读着都是隔靴搔痒。

    2016-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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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牵

    蜘蛛和老鼠,在作者笔下都很出神那

    2015-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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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到头来,要是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待,怎还会有感慨?

    2015-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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