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提着一只大公鸡走进市场背后的一个巷子里。听说这里有个姓孙的,卖鸡杀鸡一条龙服务。我想让他帮我把这只鸡给宰了,因为我实在不想杀鸡。
我一直认为杀鸡是一件高难度的惊心动魄的事,仅次于杀人。我在《封校令》、《废墟》和《紫花》等小说作品里都浓墨重彩地渲染了杀鸡的场景和情节。主人公杀鸡,都经历坎坷,有的被鸡啄了眼,有的被鸡抓了脸,最惊险的是被砍下头的鸡跑了,没有找到,多年后,竟然和主人在食堂的餐桌上邂逅。这个,我也是这么一说,你不一定相信哈。
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们农村人以前杀鸡,虽然不用牛刀,却会用到斧头,砍柴的那种。杀鸡的人在一个很大的磨刀石上把一把斧头磨快了,明光闪闪,拿在手中;另外两个助手,搬来砍柴的木头墩子,把待杀的放倒,一个抓住鸡脚和翅膀,另一个拽头,杀鸡者一斧子砍下去,身首异处,大功告成。如果没有助手,也可单枪匹马杀鸡。用脚踩住鸡的双脚,一手按头,一手持斧头砍头。砍了头的鸡有可能挣扎,这很正常。东汉民谣说: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鸡的生命力是很强的,不会死得无声无息。如果割头能鸣,那是奇鸡;如果没头能逃走,那是神鸡,不要追它。
也许有人会发表不同观点,说不过是杀鸡,何必这么炫耀武力?用现在的话说,叫做秀肌肉。其实,你不知道,杀鸡,不单单是杀鸡,杀鸡还要给猴看,给猪看,给狗看,给羊看,给人看。让它们都乖乖的,不要胡闹,要听话,要不然下一个就是你。所以,这样的杀鸡,不是没有积极意义。
话又说回来,斧头杀鸡,虽然不比牛刀,但还是比较剽悍,比较原始,甚至有点野蛮。姿态优雅的杀鸡,是用菜刀。它比较轻巧,和鸡的身体正好匹配。当然,步骤和动作要领同上,此处不再赘述。最笨拙的杀鸡是用割麦子的镰刀上刃片。它太轻,不能砍下鸡头,只能在鸡脖子上来回抹。因为鸡脖子上毛的阻挡,它不能迅速达到要害。杀鸡者一边操作,鸡一边痛苦地呻吟,二者苦苦相逼,就像演奏二胡。这样也拖长了杀鸡的时间,有的甚至长达一首流行歌曲的时间。所以,有些二胡演奏就被叫做杀鸡。
杀鸡有一些副产品,比如鸡血。炖了很好吃,比羊血更细腻,更美味。公鸡的毛,是宝贝。脖子上的毛很漂亮,可以扎毽子,冬天里踢着玩。其他部位的毛可以扎鸡毛弹子。尾巴上的羽毛最珍贵,可以卖给写作家托尔斯泰,让他好写小说。
从现在来看,把鸡头割下的杀鸡做法已经过时。当下完美的杀鸡,要留下脑袋,并且以最小的伤口让鸡保持完整,虽然这样并不能改变其毁灭的命运。这样端上餐桌的鸡会看着美观,甚至栩栩如生,让食客食欲大增。这商业运作的要求。
在这个脏兮兮的巷子里见到了孙老板,我才恍然大悟,目前的杀鸡技术又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孙老板杀鸡已经不用刀子,而是用剪刀轻轻地把鸡的动脉血管和气管割断,让它流血不止,而且不能呼吸,不一会儿就死了,这一招叫割喉。拔毛也很简单。把用热水烫过的鸡扔进一个旋转的筒里,电门一按,不到一分钟,鸡就光溜溜的,没有了所有美丽或者难看的衣裳,十分性感。虽然开肠破肚还是人工,但起码不用自己拔毛了,还是很方便。
我和孙老板聊天。我说,看到杀鸡,我总会想到杀人。老板笑了,说咱就会杀鸡,不会杀人,也没有杀过人。我说,不过,你这割喉的办法和法制案例中的割喉如出一撤,也就是说,一个师傅教的。他摇摇头,说没听说过。看来老板只顾生意,不看新闻不看电视。
我说,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可以把鸡的动脉血管割断,让它流血而死,但完全不必割喉,这是多此一举。割喉并不会致命,它依然可以呼吸,而且会更顺畅,只是不能发声。歹徒之所以把人割喉,是怕他呼叫或者打110报警,而一只鸡,即便它叫两声又能如何?老板很惊讶,说怎么可能呢?割断喉管,它拿啥呼吸呢?
我说,你要是学点医学知识,就会明白。这样,杀鸡会更简单,鸡的痛苦也会更少。
让动物死得安详一点,是社会进步的标志之一。老板说,这个我没意见。过去吧,法院杀人,先是游街,然后押往刑场,后面跟着一大群看客。犯人被提下车,双膝跪地,武警从背后一枪爆头,让罪犯死得很难看。有些家属因为要和犯罪分子划清界限,还不敢去收尸,暴尸荒野。现在改为注射药物,没有痛苦,一会儿就过去了,还是进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