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一日三餐，一针一线，都失去了母亲的手法
炒菜时脸会发黄
油烟代表我的心，当你尝出菜中滋味
你就能悉获我日日夜夜的暧昧之情
有时候，大蒜也能表达诗意，比如一瓣是江南
一瓣是西南
花
在锅里开得如此艳丽，一点没有巴山夜雨的孤单

2

墙上没有挂钟。那玩意儿，怎么看都是
令人丧气的冰球
时间已不容我指手画脚、搔首弄姿、暗送秋波
顶多把眼角擦洗干净，理一理豪情万丈的眉毛
你说它们一根长过一根——
“你绝对会比我长寿。”
我要给你奖赏，首先把窗帘拉开
为正大光明的快活而鼓掌

3

转眼你来到门口
小偷没有在墙上刻下记号，不存在，惹人哭泣的理由
心上人就在门内
赶紧于阶梯蹭掉鞋底的黄泥
脏东西不能带进没有鬼的庄园
像臣子一样拍打衣服，长头发、短头发、头皮屑
作鸟兽散的尘世遗老，纷纷跳落在涎乞之路
摸摸口袋，钱包和钥匙健在
嗅嗅衣裳——烟味，办公室最新的号外
香水，拥挤的公交车上，寂寞的花草太多
进门吧，紧张的心，只有老无所依才能明白年轻时候的顾忌
根本就是
无稽之谈
而现在你的光辉不止照亮客厅，厨卫，卧室
也照亮那个人的左右心房

4

仿佛所有的故事，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男人一出差，女人就失去了血色
没有依靠的黄昏，她拯救自己唯有胆量
微波炉的烧烤管突然充血，滚滚浓烟，把一个家给吞没
请把她烧焦吧，就不用为此烦恼。还有一碗饭菜
等着她吃
叫她如何在三更里做个梦的饱死鬼？
她已经不指望一个完整的夜晚：
那小蛇触动了夏天的神经
动不动就惊心动魄

5

我们热爱美貌，热爱贞洁
热爱一心一意和一生一世，崇尚自然，心无城府的交缠
每一天
都要洗净指头上陌生的细菌
彼此亲吻，哪怕病体，却不嫌避一小缕熟悉的气息
而面对猜忌，负荷，责任，以及潮湿霉变的问题
我们倏然化作被苍蝇叮过的鸡蛋——
用力挑出你的经络和骨头
你却并不是我的假想敌

6

谁都藏有一些不愿启齿的故事，比如情人两两相携
从水边或林间穿过。裙摆，耳环，披肩发
甚至蝴蝶的翅膀
还有床和夜晚，原始的冲动
一失足成千古恨
浪漫
说起来口齿不清，一团乱麻
打破砂锅，追溯渊源，揭老底：爱人是一张手工纸
被人叠来叠去，布满不如意的折痕
你啊，不和气一天天膨胀
想来想去
醋酸的杀伤力远不胜一计连环——
不要死生相许
也不要才分别，又念及……
其实誓言如露水，朝一滴晚一滴。你最新鲜
而当年我们认定美好的人和事，如今也一样渐渐老去
恨如流水，爱如轻云
嘘，玄
你谈与不谈，信与不信：有过去的人全都信了佛

7

饱嗝，喷嚏，剔牙，打屁，裸袒，一样没扔下
就是这样的人，不完美，却完整
涂脂不如吃牛奶，抹粉干脆蒸馒头
至于刮净眉毛，噢不，西湖失去柳浪闻莺
不隆鼻，不纹身，不注射硅胶，不穿耳孔，不戴黑超、美瞳、假眼睫毛
面若银盆或者脸似面盆，努力成为潮流里不可或缺的单品
由衷赞美那些削骨出落的小尖脸
世界沦落的旧伤，却不一定因此而愈合
做个自吹自擂的人，不与镜子长久痴缠
正如羞涩的鱼不会轻易露出水面
嫁给喜欢吹捧你的人
也嫁掉你的雀斑，毛孔，尚未消逝的青春痘

8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疲劳使人丧失本性
人一胖就开始三天两头
做怪梦，噩梦，不要脸的梦
哼哼哼，精神错乱
行为举止像幼童，思想却垂垂老矣——
生活只为果腹？
追逐公交车，忙出亚健康，放弃高昂的斗志
人在屋檐下，为了牛奶鸡蛋大馒头而鞠躬尽瘁
咳咳咳
你不怕前路坑洼陷阱
只害怕夜晚家里灯火不明

9

一开始就立下规矩：有结果地恋爱，才不辜负春风的祝福
所以，她是一朵花，你就是泥巴
你越肥，花开得越美
你是一根葱，她就是一把刀。把你切得越碎
香味才更浓烈
后来你发现，你想着的，不一定是你要做的
但你要做的，一定是你的肺腑之言

于是在春天，我们有了含蓄之美
所有的来信
都已收悉

（2012.03.25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