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柜上摆着七七八八的物件充当样品,趴着的时候,外面一般注意不到我。漠然地看着顾客在门外东摸摸西望望,冷不丁冒出句:“您需要点啥?”,往往把对方吓一大跳,然后才顺着声音“发现”了我。
上帝作证,我并没有窥视的习惯,只因心上产生了一个大洞,腰板再也没法支撑脑袋的重量。实际上那个蠢瓜确实不值得费那么大的神白白支撑——长得既不平整方圆,装的也似豆渣,还经不得半点情感的折腾。奇怪的是那个空洞,时常装模作样的学人家抽搐,骨头痛得没了力气,自然而然地软到在玻柜上。
每天,都有一个老妇人定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她梳双辨,乱蓬蓬。端着个硕大的铁盆,夹着一双黑不溜秋的筷子。臂弯里挂着特大的蛇皮袋,装满各色垃圾箱捡来的战利品,一路叮叮铛铛。
当她回归时,必走我这边街,跟她来时定走那边街一样。满满实实白花花的米饭,档次不低的炒菜。她似乎不习惯用筷子,用手一把一把往嘴里塞,吃着也不忘跟假想敌斗嘴、比武。
因为从来没看到过她空手而归,不免感叹国人爱心广博。尽管如此,看她时眼仍会发直,莫明的悲凉。有人羡慕她说,多好,无忧无虑。她现在真的快乐吗?我怀疑。在她失去理智的世界里为什么还充斥着硝烟?羡慕她无忧的人,是否会有一个人希望有一天跟她一样终老?!
癫婆走到我铺子时,总要逗留很长时间,拿起一样欲走,放下,又拿起一样欲走……我惊呼,她回头死命跟我对视……
“你傻!”,她指着我笑得厉害。
“我傻?”我哭笑不得。
邻居说,逗你呢!
有没有搞错!我长得就这么具有挑战性?!
(下意识地回头,从玻璃镜片上看到一张蓬头垢面的脸,两束时而毫无生气时而狂乱的眼神……,吃了一吓,很久才回过神来——那个影子就是我自己!)
邻居说你不要看低她,这条街没几个比她有钱!
看着我迷惑的样子,邻居卖了个关子才道:人家有几个大款儿呢!
那又怎样?!我气鼓鼓地说,还不是任其自然!
那你就错了。邻居接着说。是她自己不习惯过正常人的生活,哭啊闹啊,非要出来这样不可。绑着又不忍心。
难怪她总能讨着好饭菜。本以为是国民同情心增强,原来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说。
靠!同情是有限度的,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他儿子放了话的,只要她老娘来要饭,只管给,按月结帐。
心里有股暖流游过。为人子者,能做到的,不过如此吧?所谓的脸面算什么,唯有给老娘的心以自由,才是真孝!
她是怎么疯的。我问。
为男人!不争气呀。晃!晃得出奇!他在外面晃,儿在屋头长!家里有什么,卖什么,卖了钱就出去晃!公开带鸡回来,叫她给鸡做饭,洗衣洗脚。后来就疯了。
你说她是真疯还是假疯?我又问。
你这个人才奇怪哟,疯了就是疯了,还有真疯假疯?又不是演戏!
她如果真疯了,咋不把我的东西真拿走呢?她拿过别人的东西么?
也是哈!邻居若有所悟地说,真的呢。你说她疯了,她对别人都是讲理讲节的,唯有见了他男人,直吐口水!
她为什么单单说我傻,不说别人呢?
我思索了很久。
问世间,心为何物?直叫人疯癫难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