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你遇见我

何其芳《慨 叹》

作者:老三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3-07   阅读:

   在现代歌写作中,何其芳的情,无疑是中国现代情史上值得怀念的繁华。
《慨 叹》是何其芳早期的作品。根据所掌握的线索,我们大致可以想象出:在20世纪30年代某个晚上,一个名叫何其芳的青年人,在北大校园三松堂的白皮松树下深深慨叹。他回味青春岁月里那些如诗如梦的欢笑、那些花前月下、那些露珠一样晶莹剔透的年华、那些深深失落。在此,我清晰地感应到一颗年轻心灵的感伤律动。这首《慨叹》大概作于1932年,正值何其芳在北大求学期间。那年,他二十岁,风华正茂。
“我是丧失了多少清晨露珠的新鲜?/多少夜星空的静寂滴下绿阴的树间?/春与夏的笑语?花与叶的欢欣?/二十年华待唱出的青春的歌声?”诗人起始就用密集的疑问来为下面的慨叹作引渡。就像德国作家歌德在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里的开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一样。“我”直面记忆,曾经拥有过的朝露一样鲜嫩、清丽的爱情啊!多少次与她漫步在夜晚静寂的林荫小道,在春天和夏天里欢声笑语,我二十岁的生命里那支一直期待唱出的颤抖的歌。那是一段多少美好的青春岁月:蒙眬的心思、颤抖的情感;夜凉如水,星光静静地从树叶中渗漏,点点滴滴洒在小路上;花儿依偎着绿叶。
青春总是有飞花落叶的感伤、柳暗花明的邂逅、跌宕起伏的相思、永不再回头的错过。而错过的回忆将是生命底部最敏锐的痛楚。于是“我” 饮着昨日的爱情给我的苦泪,日夜等待她入我一帘幽梦。我痴情地等待,尽管门外的呼唤声声逼近。在这一节里,诗人没有把失去的爱情置放于简单的遗憾和悔咎之中,而是将自己的沉迷跃然于纸上。往日的爱情已经消逝,幸福的回忆像一扇门,门内是我无法忘却的甜蜜,门外是我值得紧握的璀璨年华,中间隔着的,是我日日夜夜柔肠百结的感伤!诗人在这里巧妙地运用了一个二度转喻,将外面的呼唤比喻成蔓延的草,由此拉出一个画面,一个由远而近的空间。这个草一样蔓延的呼唤又变化成敲门的手指,固执而又无情地敲碎我甜美的梦想。这个二度转喻产生的变形,是诗歌写作的重要手法之一。
所谓变形,指的是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出于一定的审美理想和表达的需要,对所要反映的客观事物和社会生活,有意地改变它的性质、形式、色彩等,使它们的表现力增强,以诱发读者产生独特的审美感受。变形处理是艺术操作的必然。书法是线条变形,音乐是旋律变形,舞蹈是肢体变形,作为语言艺术的诗歌,背叛一般的语言轨迹,打乱物序,颠覆语序,是诗歌的写作习常。就像刘勰在《文心雕龙•定势》中所说的,“辞反正为奇,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诗歌语言的变形,就是给人以震撼的印象。诗歌如果没有变形语言,将走向无人问津的荒丘。
情诗是诗歌的绝唱。在汉语诗歌绵延的历时性轨迹里,情诗的古典气质已成为超越时空的艺术心理积淀,唐风宋韵为现代情诗的文本提供了精致、飘逸、清雅的“蓝本”,使之与西方现代诗潮碰撞过程中,充盈着清越的古典韶音。何其芳深受李商隐、温庭筠、李煜等古代诗人的影响,“喜欢那种锤炼,那种色彩的配合,那种镜花水月。”他的诗歌以精美、柔润、圆融著称。在这里,他完全略去了对爱情事件本身的琐碎刻画,没有把爱情的意境细致地勾勒成一派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纯美之境,而是用梦呓般痴迷恍惚的笔致渲染出一种沉郁浓重的氛围,使人既感到爱情的美丽、神秘,又能体味出好梦难成的悲哀。这种氛围构造,在诗歌中,通常指向作品中整体性的境象、风神、气韵的和谐。它与南宋诗论家严羽所说的“气象混沌,难以句摘”类似,可感而不可言,正如唐人所言:“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读之有感,了然于心。
“如今我悼惜我丧失了的年华,/悼惜它如死在青条上的未开的花。/虽在痛苦里结了红色的果实,/我知道最易落掉,最难捡拾。”语象绵密深挚,忧郁而又无奈。那曾经的青翠、那梦一样清婉的爱情故事,一切都已远去,一切犹如枝头上含苞欲放的花蕾,被风吹熄。覆水难收,爱情的果实鲜艳夺目,但最不堪风雨,失落了就再要无法拾起。
同当时的众多知识青年一样,何其芳有着孤独、苦闷、矛盾、彷徨的共同心理。这个出身于重庆万县一个封建家庭的青年,自小便因压抑而怯弱、孤僻。生活也因此过得灰暗无光,他终日落落寡欢,由此养成了沉默寡言、爱思索的性格。因此,编织一个个“美丽而温柔”的梦来抚慰自己,便成为他内心的强烈渴求。他要藉此来驱散心中的长期生活沉淀下来的阴影。他喜欢留连在梦幻、寂寞的境界中寻求美、感受美。作为一个画梦者,他画出一个又一个梦。1937年,何其芳为自己的《刻意集》作序时说:“那时我生活在一个北方大城中。……每一个夜晚我寂寞得与死接近,每一个早晨却又依然感到露珠一样的新鲜和生的欢欣”在这样的心境下,对过去的缅怀,特别是对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的缅怀,无疑是他青春躁动最率直的写实。这种切身的体验使这位从长江边走来的孤独诗人一次次抚摩自己的伤口,吟唱出了一曲曲忧伤而隽永的歌。
我曾经鲜嫩、明亮的年华啊,多么空虚地度过,曾经的爱情转瞬即逝,留下的是无尽的忧伤,当我祭奠流逝的青春岁月,咀嚼爱情的苦果,我终于明白,年少时的爱情最不堪风雨,最容易坠落,而破碎了的爱情,就再也无法捡起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心灵对青春流逝、爱情飘摇的叹惋,也是对精神家园的向往。美好的爱情“最易落掉,最难捡拾。”可望而不可及,但他仍然执着地追寻。


我是丧失了多少清晨露珠的新鲜?
多少夜星空的静寂滴下绿阴的树间?
春与夏的笑语?花与叶的欢欣?
二十年华待唱出的青春的歌声?

我饮着不幸的爱情给我的苦泪,
日夜等待熟悉的梦来覆着我睡,
不管外面的呼唤草一样青青蔓延,
手指一样敲到我紧闭的门前。
如今我悼惜我丧失了的年华,
悼惜它如死在青条上的未开的花。
爱情虽在痛苦里结了红色的果实,
我知道最易落掉,最难捡拾。
——何其芳《慨 叹》

  审核编辑:曾是刀客   推荐:曾是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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