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南方工业生活手记

作者:陌生过往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3-06   阅读:

    1.出租屋的声音

  在南方,从这个小镇辗转到那个小镇,从这个出租屋到那个出租屋,短则住几天,长则一两年,这些年,逼仄狭小的出租屋仿若我内心深处的一个迷宫,我在里面横冲乱撞着,却始终难以跳跃而出。

  出租屋,它只容得下我瘦弱躯体的一个转身,逼仄而又带着南方气候里特有的潮湿气息。我把所有的行李和生活用品都放在床底下,试着让它宽敞起来,此刻,赤着脚,来回在屋里走着,仿佛走在一栋空荡荡的别墅里,心也跟着空旷起来。

  漂泊、出租屋,这两个词语有着深层次的联系。出租屋意味着短暂的稳定,更意味着长久的漂泊。在异乡漂泊的大海上,出租屋是浩瀚无垠的大海上一条小小的帆船,里面盛满泪水、疲惫和忧伤。

  我默不吭声地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一脸疲惫。这一天,我在外面说了很多话,它们一句句从我瘦弱的躯体里脱口而出,沾染着我独有的气息和温度,落在不同的人眼里,而后跌落在浑浊的弥漫着欲望气息的空气里。一大箩筐的话,就那么一句有用,其它的都散落在地,而后瞬刻间便淹没在尘埃之中。

  一整天的工作,已经让我丧失说话的欲望。阳光透过窗的缝隙落下,落在我瘦弱的身躯上,一丝温暖顿时在我心底蔓延开来。四周瞬时安静下来,隐隐地,我听见自己微弱的喘息声,由急而缓,或粗或细,这些身体的节奏开始裸露出我内心的秘密,它们暗语着我此刻正在思考着一些或轻或重的事情。电饭煲、电磁炉、塑料板凳,它们沉默着坐在那里,正等待着我去发号施令,以便让它们发出声音。我看着它们,仿佛就看见了我自己的命运,犹如我坐在办公室里,等着领头上司发号司令,以便发出自己的声音,证明自己的存在。

  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整个世界就剩下我的声音。我走出出租屋,游荡在嘈杂的大街上,走进高楼大厦的写字楼里,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哑口无言,属于自己的声音淹瞬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静只是片刻的,此消则彼长,此起则彼伏,出租屋的寂静无声,映射着窗外世界的喧嚣与芜杂。窗外喝酒划拳的声音变得愈加浓重起来,隔壁传来小孩刺耳的哭闹声,与妇女的漫骂声混杂在一起,楼道里响起一阵女性特有的脚步声,高跟鞋碰在地上发出马蹄般的声响,声音愈来愈近,而后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坐在床沿,略弓着身子,听见肚子发出的咕噜声,一丝饥饿如虫子般在腹部撕咬着,我撑着身子,微微起身,朝厨房走去。此刻,我需要发出一片声音,以便让自己能长久地沉浸在一片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霓红灯亮了,它暗示着黑夜已经来临。黑夜来临了,它很快就淹没在城市的灯光里。城市属于黑夜,黑夜却不属于城市。

  我早早地把灯关了,躺在黑夜深处,却无法入睡。墙上的时针刚好走到终点,已开始新的路程。艰难地翻了个身,我仿佛听见自己瘦弱的躯体发出的嘎吱嘎吱破碎的声音。再次躺下,隐隐地能听见隔壁传来悉数的呻吟声,紧接着,我脑海里就自然地浮现出两个躯体纠缠在一起的场景。那是一对在建筑工地上工作的夫妻,四十上下的模样,操一口广西口音。他们早出晚归,从清晨六点一直忙到晚上七点,人类本能的性爱成了这对贫苦夫妻单调而又枯燥的打工生活里一种高级的享受。

  把耳机插上,声音机里一曲沧桑的音乐传来,是姜育恒的《驿动的心》。顿时我淹没在姜育恒的声音里,沉沉睡去,醒来只听见滋滋的响声在耳畔回荡。窗外的灯火微弱了些,夜色开始深沉起来。

  2.远行•找工

  我在门前的那块空地上来回走动着,迟缓的步子里隐隐流露出一丝焦虑和悲伤。走累了,我便蹲下来,望着天空里纷飞的云朵发呆。云朵在轻缓的时光里变幻着固有的模样和形状。在寂寥而略显空荡的村庄,时间的步履已经慢了许多。

  蹲久了,一股麻麻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我站起身时,看见母亲挑着担子从菜园子里回来了。我想这几天出去。我忽然对母亲说。母亲放下担子,看了我一眼,默不吭声。已经这样在家里呆了一年有余了,我仿佛闻见一股霉味弥漫全身。母亲见我一脸惆怅,安慰了我几句。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兀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树林中一只在枝桠上跳跃的鸟儿,欢快地在林中鸣叫了几声,而后一拍翅膀,冲天而去。我久久地站在窗前,有点痴迷地望着,仿佛陷入一阵梦幻当中,幻想着自己变成了那只在天空自由翱翔的鸟儿。

  几日后,一个微雨的清晨,母亲终于答应我出去了。母亲把一件件换洗的衣服放进那个已经被我搁置一年多的包里,包塞满后,母亲又转身把肥皂、毛巾、牙、牙刷、镜子、梳子等生活用品一一找来,放进背包前后左右的四个小兜里。母亲说,多带点,省得到了外面又要买,又要花钱。原本干瘪的包在母亲的忙碌下,很快就鼓起来,再也塞不下一件东西,仿若鼓起的帆,它似乎正暗语着我应该出发了。母亲问我钱够不够,她边说边从裤兜里拿出一些钱,硬往我这边塞。我赶紧说够了,把她满是褶子的手推了回去。

  翌日清晨,我便坐上了去往县城的小巴。我必须到县城转一趟车,抵达到市里,才能坐上南下的火车。母亲在镇上的一个小作坊里上班,临走前我背着沉沉的行李包跑到小作坊,我站在门前张望着,看见母亲正弓着身子,右手拿着剪刀在剪着什么。我走进去,一股浓浓的胶水味戗入我的鼻孔。我叫了声母亲,母亲没听见,小作坊里轰隆的机器声很快就把我的声音淹没得无影无踪。

  母亲工作的姿势在我眼皮底下一览无余,我无声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张开因多年关节炎而变形弯曲的手指,正吃力地紧握着剪刀,在剪一块坚硬的的不料。我又叫了声母亲。母亲回头,见是我,赶紧站了起来。有许多眼光朝这边张望过来,我迎过去,看见的都是一双双清秀而年轻的脸庞。仿佛是现在我才发现,偌大的小作坊,母亲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她们都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戴眼镜的是你儿子吗?肯定读了不少书吧。我隐约听见一旁有人这样问着母亲。母亲高兴地一笑,点头称是。

  母亲起身想送我,我硬是把她拦住了。母亲拍着我的肩膀说,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体,身体才是第一,不行就回来,别硬扛着。我默默地点头,而后匆匆走出门外,回想母亲在里面工作的模样,心底忽然感到一股异样的酸涩。

  我逐渐远离故乡,那些熟悉的气息和风景渐次变得遥远起来。母亲的气息残留在换洗的衣服里,我打开背包,俯身拿起一件衣服捧在怀里,母亲的气息就变得触手可及起来。我捧着衣服,渐凉的心忽然感到很温暖,像是年幼的我被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

  夜沉到深处时,我随着拥挤的人群涌进站台。绿皮火车仿若一条蟒蛇蜿蜒着匍匐在地,偶尔发出沉闷的鼾声。我抚摸着自己瘦小的躯体,躺在火车庞大的肚皮里,耳边回荡起火车轰隆轰隆的声响,映衬着车厢内的我急速的心跳声。我坐在窄小的座位上,不时变换着姿势,暗夜里偶尔肋骨间传来的一丝隐疼像是一枚锋利的针般很快就把我刺醒过来。原本嘈杂无比的车厢此刻变得静谧起来,仿佛沾染了一缕温馨的气息。

  火车沿着预定的轨道逐步穿越黑夜,流浪漂泊的人儿在梦境里不停奔跑。轨道意味着一种方向,而漂泊则暗语着居无定所。人生是一列火车,在这个短暂而又漫长的旅途里,有的人可以一路舒服地坐到终点,有的人则要不停地下车上车,辗转不已,有的人坐的是卧铺,有的人坐的是硬坐,还有的人则挤在拥挤而又逼仄的过道里,左右徘徊。

  几个小时后,晃荡一声,火车停了下来。到站了,到站了,车厢内有人不停叫喊着,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兴奋和疲惫。庞大的火车喘息着,便秘般吞吐出一拨又一拨人来。我提着行李,穿过拥挤的人群,跳下火车,一股冰凉的夜风打在脸上,顿时让我清醒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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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淡墨水云   推荐:淡墨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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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淡墨水云:
感同身受,从笔者的文中让我感受到那些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的人们,那些经历我也曾经体验过,几多辛酸,几多血泪,几多牵挂,让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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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

  • 用手走路

    很真实,也很现实!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个中滋味,冷暖自知!慢慢地,一个人会从雄心勃勃的青年变成安于现状的中年,然后,慢慢变老!最怕失去初心,作者用文字记录,想必是要狠狠地记住每一程的流浪!不管吧,这里是一个抒写情绪的出口,倾倒出来,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

    201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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