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邻居说,老婆婆死了以前的男人,三四十岁嫁给现在的老伴,老伴年轻时是个瓦匠,家里成分高,娶不上媳妇儿,五十来岁才有了老婆婆,两人相依为命,与街坊很少走动。从我十年前住到这儿和他们作邻居时,就看见老婆婆以拾荒为生,养活年迈痴呆的老伴,我经常上下班时看到她把外出捡拾的废品从那辆破旧的小三轮车上卸下,大声敲开门,然后把东西搬进那低矮灰暗的屋子里,隔段时间,会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去集中收一回,那时,塑料、旧报纸、金属等已被老婆婆分门别类捆扎好了。
瞎眼婆婆是一只眼睛看不见,所以视力不好,估计也不识字,偶尔会拦住我,让我帮她找手机号码,手机是最原始的那种绿屏的,现在已很少见了。
前天早上我起床,听见外面嘤嘤的哭声,打开家门,发现对面小门上挂上了白布,老婆婆把朝街的正屋收拾了,她老伴躺在正对门口的木板床上,白布蒙着,前面放着一小桌,点着两根白蜡,她老伴去世了。后院的侄子和媳妇儿前来吊孝,被老婆婆连推带骂轰走了,她倔强地拒绝了这迟来的亲情。看来她要自己料理老伴的后事。
这里有个风俗,家里有人去世,后辈会到亲戚朋友街坊家磕头通知,而这一任务,71岁的老婆婆自己承担了,因与街坊甚少来往,她只到对门的我家和我家后院的那家磕了头,下跪的景象让人酸楚。
老婆婆的娘家后代在外县,因路远,平时也很少接济老两口,得知消息后,当天来了几个像是后辈的人,从衣着看,过得也并不富裕,到这儿来吊孝后,就走了。
老人去世后,需要放置三天,这三天里,老人门前静静悄悄,无常见的吹拉弹唱,无常见的哀乐声声,无常见的亲戚帮衬,无常见的孝子孝孙。路过这里的人如果不注意,是根本看不到那块白布的,看不到这家原来去世了一个人。
听老婆婆说,老伴自从下不了床时,她每天就更加的忙碌了,老伴爱吃包子,她每天收捡废品换回来的钱,总要保证老伴每顿一碗粥,两个包子,买来尿不湿用于她外出工作时给老伴用,尽管她努力照顾,后来老伴也已全身褥疮,也许是怕她白天忙碌夜里再休息不好,老伴总是忍着疼痛,从来没在她面前哼哼一声。最后两天已吃不下东西了,老婆婆为哄他吃东西,买了糖葫芦,买了他爱吃的包子,可老伴再也没吃一口。
尽管一切都是那么萧条和寂寥,三天后,老人出丧的时间也到了,社区的干部帮助联系了火化车,在老婆婆那仅有的几个娘家亲戚的帮衬下,一挂鞭炮将载着老伴的车送走了。
原本以为葬礼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收场了。真的没想到,老婆婆竟安排了五桌宴席,看起来很寒酸的压桌席加上大锅菜,招待的也只有她的娘家亲戚,但她却将老伴的葬礼像模像样地做圆满了。
太阳照常升起时,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老婆婆佝偻着身体迎着清晨的阳光又骑着三轮车外出拾荒了。只是,我已经连着看见她几次外出回来后趴在门上咣咣地敲着门,门内没有回应,然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小心翼翼地转身来我家借折梯,跳窗户开门。
其实她不是忘了带钥匙,而是忘了即使再敲门屋里也已经没有人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