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坟墓举过了头顶(程志强,组诗)

作者:程志强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08-10   阅读:

  ★路灯说

是的,我继续替路灯说
路灯是豆芽,会哭泣会发光的豆芽
一棵豆芽,吸纳了夜的养分
用灯光来彰显夜的无私
灯光生锈了,中年快要散架了
坐在灯光下的人,总是抿着抽象的嘴微笑
对于蚊虫,对于浪荡子弟
该模糊的模糊,该格式化的格式化
只是路灯的心里难免要斟酌再三
之后,是颤栗的露珠,是漫长的夜
路灯陪伴着夜,夜的肉身,夜的遗址
我把头埋得很低,供路灯们推敲
在路灯下死去的,想必也要在路灯下出生
灯光里混合着嫩芽、煎熬和几笔坏账
是的,我看到一粒一粒的相思豆,指向黎明
灯光说出黑暗,灯光发芽

★熟悉异乡甚于故乡

比我的故乡,还要熟悉
喝着冰镇啤酒,能夹起一长串异乡的地名
如数家珍,像醉了的遗言
毕业后,把这里的街道抄录了无数遍
路灯的标点符号,是猩红的眼睛
和她,隔着几片灌木丛
隔着几个生活小区。错过了花园
就面临着无穷尽的精神废墟
建设路的脊骨,把这里的生活扛起来
出门在外,游荡,做流浪狗多年了
不知道身后的门还有没有
心房里的那盏煤油灯还亮不亮
一年四季,街道由黢黑变成黑白,灰白
是非分得不清,爱恨情仇就在一瞬间
没了踪影——远方,荒芜着
白天,我是一只无头苍蝇
夜晚,我是一只无头野鬼
我熟悉烟丝,但一直拒绝烟雾缭绕
修了一半的马路,提醒着我
前方是故乡,那里有年迈的村子和我的远房亲戚
童年的往事已经干涸了多年
眼下的我,已经成为异乡的血液和惯犯
对故乡怀有一种欲言又止的陌生

★斑点

落日的红斑
肯定是在深夜突然长出来的
好比思念
梦醒时,发现长高了好大的一截
没有人能拦得住

肌肤的黑斑
挣扎了无数个日夜
终于在婚后,偷偷地爬上岸
和平淡的生活平起平坐
惊奇的心,经常被平淡稀释

我突然不认识自己
一个我彻夜难眠,一个我长睡不醒
镜子里的斑点,总是难以收场

★一个人,一条河

一个人的体内
至少窝藏着一条河

穿越在别人的河里
别人穿越在我的河里

那年,洪水冲走了我的农村户口
我四处流浪

每一段发自肺腑的感情
都老无所依

河流没有起点和终点,我亲了一口
河流的树干,它就发芽了

朝着你离去的方向吐出绿叶和花蕊
一条河流茁壮地成长着

我把河流扶正,让它直立行走
命运就掌握在我的手中

★一封信写了百年

提灯而行
灯光疗治阴影里的人群

星星也是云朵
针叶松也是线团

我们把坟墓举过了头顶
脚下的湖水转瞬即逝

碎裂之后的拼接
飘零之后的心安理得

孤独得癫狂
一封信写了百年

灯走下历史的王座
我们点缀着野史

团圆是一枚湖泊
离别是无数条河流

★鸣叫

一只鸟
在阴天鸣叫,不惜声嘶力竭

覆巢之下,一只鸟用打碎的卵去说服阴天
让拥挤的鱼不要把鱼缸撑破

一滴水背负着另一滴水
飞向高空,疗治鸟鸣里的沙哑
心动,从疼痛的颤栗开始
掏心掏肺地掏出了最清澈的一首歌

一只鸟站在树梢鸣叫
站在摇曳的命运里鸣叫

等候叫声,从阴天里抽出一根明亮的丝
哪怕一个含混的借口
一只鸟的喉咙里有一场雨
雨后天晴,人过了中年



  审核编辑:贝贝   精华: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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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贝贝:
这组诗歌,如同夜色般的深沉作为诗歌的底色,而颇多的妙句则如同星光闪烁,呈现出瑰丽的光芒。在虚实之间,诗人游刃有余,且直指事物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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