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之田家小店

作者:柳无尘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5-08-07   阅读:

  
  又在梦里见到田家小店了。这家远在上世纪七十年末就关闭了的小店总是时不时从遥远的梦境中走来,从记忆的深处勾起几缕惘然。那个油漆斑驳的的木制柜台,那些大大小小的玻璃罐,那些醋坛酒缸抽子漏斗,一切都清晰如故。每次梦境中,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惊喜:田家小店又开张了,于是熟练的从一侧巡视到另一侧,希望能找着童年时期青睐的那些美食。
  田家小店是名符其实的“小店”,整个店面不超过二十多平方,一个L型的柜台占据了绝大的面积,店堂朝东,木制的柜台经受多年的风吹日晒,原有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漆痕断续,写尽了这个小店的苍桑。
  田家小店虽然很小,里面卖的东西却杂,柜台上几个铁架上,一格格插着玻璃置罐,糖果花生梅子饼干。柜台里的桌子上还会放几个食品箱,里面放着小鸡蛋糕、油球、金刚脐。香烟仔细的装在玻璃面板的盒子里,陈列着《南京》、《大前门》《飞马》《牡丹》等中低档次的烟卷。靠柜台最里的一端有几个盆子,里面是一些酱菜,用纱布轻轻的罩着。不宽的过道沿墙打着一排货架,下面是盐缸醋坛酱油黄酒,上面则是放价格比较高一些的白酒坛、罐,及肥皂烧碱类等日用品。
  小店门前是一块不算很大的场地,场地上有几棵杨树和梧桐,夏日里邻里都爱三五相聚于树下乘凉,晚上更是铺满大大小小的竹床门板,大人小孩三五成群的坐着躺着韶天韶地,韶鬼韶神。或就着小店的灯光打牌下棋。
  夏日有暴雨的天气,有些小孩会恶作剧的将街边的阴沟排水处堵住,小店门口处的场地就会淹起来,于是,一群小孩子便开心的冒雨玩起水,有的拿着家里的木盆划水,有的折起纸船放在水里漂游。而小店的营业员则在一边看着热闹,只是在积水将淹进小店时,去路边将下水道盖子挑起,并大声的叱咤,让小孩子们躲开。水打着旋往阴井里流涌,那些漂流着的纸船身不由已的被吸了进去,引起孩子们又一阵喧哗。
  田家小店是我家的紧邻,每天出门必然经过那里,当然,有时间也决不放过巡视店里当日又进了些什么好吃的。就算没钱买,饱不了口福,眼福难道不能饱吗?好在店里品中虽然很多,绝大多数都是小老百姓吃得起的。几分钱,买一小三角包的盐水豆、花生米、蝙蝠豆可以吃上半天。几分钱也可以买上一个油球,一个金钢脐。
  小店也有进口货:阿尔巴利亚的香烟、伊拉克的蜜枣、古巴的红糖。邻家老伯爱上的是阿尔巴利亚的香烟,便宜,硬壳的包装帅气,在不懂的人面前挺挣面子的。小孩子们的自然喜欢伊拉克蜜枣了。在吃颗糖都是件很奢侈的时代,那蜜甜蜜甜,价格又很低廉的伊拉克蜜枣,肯定为我们的最爱。时至今日,在梦中一心想在重开的田家小店中寻觅到的就有伊拉克蜜枣一种。现在什么都在进口,为什么偏偏伊拉克蜜枣不见进口了呢?
  有段手机信息是这么说小时候故事的:那时的天是蓝的,水是清的,酱油是打的。。。是啊,在那个时代,几乎所有液体类食品都是用打的呢。
  小口的坛子上盖着包裹黄布的木块,一排排靠在过道的木架上下,上面是散装的酒,下面是各色酱油与醋。一个小缸里摆着大大小小的提子,从几钱到半斤规格齐全。打酒打酱油也是有讲究的。每次看田老板打油就如同看一次表演。从大提子换到小提子,一点不乱。如果是打酱油,满满一提,酱油还在提子边上挂落,瞬间倾入漏斗。打酱油的人在边上好是开心,老板够意思。不过论起打酒,田老板就小心了许多,一提子上来,看似满满腾腾,只是在离缸的瞬间,不经意的抖那么一下,又有些许酒水落了回去,虽然量极少,不过积毛成裘总是有所得的。
  这种小花样当然不止用在酒水上。田老板秤起东西来,那个兰花指可是很漂亮的。白糖、小菜什么的。用张纸垫在秤盘上,将白糖舀在上面,称绳一拎,秤砣顺着称杆滑动,掐着绳子,秤尾经他的小指不经意的一勾高高的翘起,再迅速一收。大功告成,买的人开心,卖的人得意。
  东西称好了,包装可是个显手艺项目。纸上堆着一堆糖啊盐的,放在手上就这么一窝,一收成了个三角筒子,再一曲一折就成了个三角包。再多一点的,放在秤盘上,四角往里一收,轻轻巧巧就是个四面角包,再用绳子这么一扎,绳头再怎么一结,指头一勾,小包就提着走了。早期的田家小店,包装都是用一张纸,如果是酱菜,有时还会用上荷叶,这样酱菜的卤水就不会漏出来了。后来用上了纸袋,虽然纸袋有成本,当相比起里面装的东西那还是便宜多。无商不奸,说的是有道理。
  说起田老板,本是田家小店的创始人,不过在我记事的时候,他早已不是老板了,田家小店在56年时公私合营了。不过大家早已习惯了田老板这个称呼,也就一直叫下来了。
  田老板给人的感觉还是很憨厚的,圆圆的脑袋,上面留了个小平头,见人总是三分笑。虽然在打酒、称东西上搞点小动作,很有点奸商的潜质。但总体上还是很得邻居缘的,虽然周边也有几个这样的小杂货店,遇上打酱油买盐什么的,大人总是吆喝:快上田家小店买去。
  不过田老板最后的结果还是很悲情的。据说有次在店里面拿东西吃时被其它营业员发现进行了举报。当年小店是自己开的没关系,可现在小店姓公了啊,在文化大革命那个特殊的年代,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少不了检查,罚款,受批判。
  自那以后,田老板脸上没了笑容,没很久就郁郁的离开了人世间,田家小店也与其它小店合并,永久的关门打烊了。小店门口的那块空地见缝插针的盖上了大大小小的简易房。那些雨天在小店门口戏水时的欢乐、午饭后在大树绿荫下乘凉时的八卦、夜幕下田家小店前排满空场的凉床、铺板,睡在上面数着满天的星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被厚重的往事尘封。唯有那个田家小店不时在我的梦中出没。
  审核编辑:罗军琳   精华:罗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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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罗军琳:
总有一些人一些旧物一些往事在记忆中沉浮,在梦境中出现,它曾经也许并不热闹,并不喧嚣,但却用它自身的味道而不因寂寥地成为我们关注的中心。一个标注很多时代元素和历史的回味!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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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清

    文章中的香烟,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小时候常给父母买。

    2015-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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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小店的沉浮沉淀着一个年代的记忆,酸甜苦辣啊。

    2015-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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