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被藐视的痛,终于让我选择像玉一样的碎。
哥嫂的白眼,没有底气没有资格还以颜色。无处躲藏去舔伤,任好事者挠得血淋如注。
瓜儿就是这时出现在我视野。
瓜儿不“瓜”,相反很有些英俊潇洒,爱音乐懂艺术。最关键的是他在市中心有一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房子。
当天他要领我回家,我斜了眼盯他,笑着打量他。他局促了一下说:你别老这么笑啊,我心里发毛。
我冷了脸说:谁笑你了?我笑我自己!别说你长得人模狗样,就真是猪儿狗儿,只要有属于自己的窝,照去不误。
一路,瓜儿无语,默默上前牵了我的手,往前走。一种久违的柔情传递过来,让人融化。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恐慌,我甩了他的手,不肯往前,任性地问:我哪一点让你喜欢了?
瓜儿一丝不苟地用目光从上验收到下,他板了脸说:紧身衣配白褶裙,外罩短大衣,脚蹬高筒靴,时尚,有品味,弥补了长相的不足,马马虎虎可以让我娶你。
走到家属小区,瓜儿仍是没松开他握着的手,一路欢笑着与人招呼。
瓜儿的老外婆,十分硬朗,完全不像七十高龄的老人。她硬逼着刚进门的外孙喝完草药,才笑眯眯地望着我。我问瓜儿病了吗?瓜儿尴尬地笑笑,不语。
老太太很和蔼,笑呵呵地看着我和瓜儿像孩子一样,盘了双腿在沙发上,一边听音乐一边玩扑克。瓜儿的碟片很多,从琵琶曲到箫、笛、萨克斯。唯独没有二胡。我说以我们现在水深火热的生活看,怎么可以没有二胡的如泣如诉?瓜儿笑起来,拉了我一路小跑到音响店,买回一大堆二胡演奏曲。瞎子阿柄的《二泉映月》拉了一晚,瓜儿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吟唱《二泉吟》,让人着迷。
我环视着整洁的居室,狡狤地问:没结过婚?
结过。离了。瓜儿眼神有些闪烁。
一丝讥笑又爬上我的嘴角,心道,算你聪明,没有撒谎。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温婉似水的小女孩变得那么冷血且玩世不恭。我问:为什么?我知道自己的语调咄咄逼人。一种近乎自虐的心态。
她非要去广洲打工,嫌我挣钱少。
哈!我的音调凭空高了八度:真本事!哼,你们男人!我又开始笑。
瓜儿也不看我,他似乎听不出我声音里的嘲弄,低着头,盯着地上某块磁砖,慢悠悠地补充道:既然那么有本事,干吗要回来呢?!哼哼!瓜儿轻蔑地笑起来。
看着瓜儿那丑陋的嘴脸,一股无名火起,我觉得我有必要为我的女同胞抱个不平。我决定要老实不客气指责他一番……
回来就回来吧,后来又生一个女孩!瓜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切!我忍无可忍,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所谓何来。我说你他妈心眼儿能再小点吗?思想能再封建些吗?女孩怎么了?你他娘的不是女人生的养的?你是从石头缝里崩出来滴?!对女人这么挑惕,干吗又离不开女人呢?有本事一直单着呀!告诉你,我最恨你们这种男人,追求人家的时候,做龟儿子都愿意,一旦到手,又不知道珍惜!我想请问你,你们懂得什么叫爱么?!是男人就有点担当好不好?明明是自己喜新厌旧的臭毛病,却找不完的借口!
瓜儿竟无视我的咆哮,跟石化了一样,仍然盯着他脚底下的那块磁砖看,仿佛只要坚持就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我的眼前分明就是当初跪在我面前寻死觅活求我嫁给他,赌咒发誓此身只爱我一人,要用一生呵护我疼爱我的人。一阵拳头挥过去。大哭。瓜儿也不躲闪,只一个劲儿地摇头。良久才哼哼叽叽地说,孩子不是他的,因为几年前他得了神经性头痛,吃药给吃坏了,不再具有性能力。
我心里暗暗高兴。这样我就不必再为一个男人去生儿育女,我将为我自己而活着。
我开始跟瓜儿大谈特谈柏拉图的精神恋爱观。瓜儿很感动,牵了我的手去租“泰坦尼克号”。我俩被这部不知看了多少回的片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晚重庆台《雾都夜话》讲述了一个女人未婚先孕,惨遭抛弃,被逼无奈向一残废军人示好的故事。军人百般宠爱着那女人和孩子。可是有次那女人与军人外出,被人当众取笑,竟扔下孩子另投他人怀抱。
瓜儿情绪十分激动,他问我对这个故事怎么看。我就事论事地说,这个女人行为可憎,但可以理解。瓜儿的泪喷涌而出。他说,你走吧走吧,明儿天亮就走,我不要再跟人结婚。无论我怎样表白,他就是不肯再“收容”我。瓜儿说,也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想明白了,你身体那么健康,长夜漫漫,人生漫漫,谈何容易?你应该有正常的幸福。
被置死地的我,被迫学会重生。我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钱跟着别人练地摊。几月后认识了一个老太太,不起眼的老人,不动声色地观察我很长一段时间后,正式亮相说是某家金属加工厂的老板。她说他儿子因为受不了离婚的打击,整日沉醉不知归路。她欣赏我的诚直,请我帮她管理财务。我又过上了衣食无虑的生活。
开始瓜儿老给我打电话,问我过得好不好。他说由于坚持吃药,他的病已经好了。瓜儿叫我不要牵挂他,他正在装修房子,准备结婚了,与他的前妻。
日子一天天华丽,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多起来。不知为什么,仍是很怀念跟瓜儿倦在沙发上听碟玩牌的日子,那么恬静那么真实。
一日,母亲打电话说她居然在楼外看见瓜儿呆望着以前我住的房间出神。他告诉母亲他要去远方了。我问他老婆呢?母亲说他根本没结婚。
我惊愕:瓜儿,谁陪在你身边呢?
那晚无月,我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