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华伟（彝族）

大雾弥漫的村庄

总是在最需要滋润的日子
飘然到来。绵绵春雨
从黄昏下到黎明
清晨，大雾弥漫的村庄
宛若一只隐居在民歌中的灰鸽
远离浮躁与喧嚣
此刻，一顶草帽就是一朵会飞的花
一个孩子就是一位世袭的王
生活在草根下的亲人
吐出露水和阳光
馨风荡漾，送来新泥和油花的清香
炊烟站在屋顶上，眺望远方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睡着了，宁静
醒来时，安详

故乡的春天

冬天的兔子尾巴还翘着
一棵一棵的春天
静悄悄地落在土掌房的屋顶上
檐下的麻雀一声惊叫
满眼的荒凉全绿了
融入三月的温柔
谁的双手扶起被严寒冻僵的日子
青山滴翠，涧河欢歌
骄阳吻过的热土哪儿都烫手
连石头都有了开花结果的欲望

和一朵灿烂的桃花相约起程
驶入农业的快车道
乡村舒展缓慢的生活开始全面提速
大地发出了亲切的回声
布谷崔耕，踏着牛蹄的鼓点
挥锄扶犁的手指划动季节的琴弦
在油画般的田野上
奏响五谷丰登的憧憬

多情的高原，浪漫的高原
春天般的彝家姐妹
水一样清澈，花一样芬芳
她们歌唱的山岗
千年的篝火燃起甜蜜的爱情
一粒名叫家园的乡愁
痛入骨髓，让我和我的诗歌
在不屈不挠的坚守里
真情难抑，泪流满面

说说故乡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故乡，彩云深处的小小村庄
我的母亲干瘪苍凉的乳房
左边挂着幸福，右边挂着忧伤
中间是我清贫的童年，如兰
在记忆的幽谷里羞答答地香

我是一个不孝的儿子
时常在暗淡的生活中将它遗忘
星星作证，我的乡愁浓如血浆
胸中一捧土得掉渣的文字
夜夜生长满纸的大豆高粱

说说故乡，我的血就热
平凡的人生像一枚经霜的枫叶
穷，穷得干净
红，红得清爽

我渴望怎样的生活

微雨轻扬，一曲春神弹奏的天籁
仿佛爱人耳边的窃窃私语
润湿我无尽的遐思
风吹黄昏，一首传唱千年的古歌
彩云深处的小小村庄
仿佛一只精巧别致的首饰盒子
收藏我此生所有的情感
亲爱的，是什么让你如此安于贫贱
撤下鸡黍，升起吹烟
把每一次的田间归来当作凯旋
门外传来小小春天的声音
她在笑，她把蓝天还给翅膀
——啊，对于这个浮躁与虚妄的时代
我还需要些什么？
明亮的歌声，暮归的牛羊
天空中盘旋的鸽子
田野里拔节生长的庄稼
……一把三弦一碗酒，屋檐下
夜夜都是狗咬星光的宁静和温馨

石榴花开

谁把三月眉间的寒气轻轻拍落
翘首雨燕斜飞
悠然牧放新美的阳光
谁在旷野呼唤春天的乳名
石榴花，泥土精血凝成的宝石
大地手中高举的灯
我看到春天从花蕊中飘落
在大地上奔跑
年复一年，那些石缝中闪烁的光芒
照亮了天边的彩云
那些火焰一样命运的乡亲
让我在春天露珠般明亮的歌谣中
一次又一次触摸到了
故乡灼热的体温
沧桑的村庄永不沧桑的笑容
这是一个抒情的季节
连石头都有了开花结果的心愿
此刻，如果你说——开
没准我会长出一枚新芽
洒下汗水，希望破土而出
面向太阳，张开双臂
我们拥抱春天
拥抱伸手可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