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城里那些占道经营的小商贩
时常躲避着制服的眼睛，那只是间歇式的
你进我退，不像此时挤到路中央的小草
蓬蓬勃勃、拖儿带女，决意在此安营扎寨

我不忍心踩踏它们，只好侧转身，弯过去
弯到，那些暂时还没被它们侵略到的地方
再过几年，它们就成为这里的主人了
我们将反主为客，不许插足，更不能容身

《只有跪下，才能听见那遥远的乡音》

孤寂寥廓的心房，需要温暖和充实
需要倾听，那秧苗拔节、知了啁啾
山泉叮咚、炊烟呢喃，以及那些
熟稔滚烫的乡音，撒落在稻场上
餐桌上，呓语蹦达在暖床上的声音

这时，我往往就会幸福得掉下眼泪
铁轨那头那些亲切熟悉的物像与人事
由远及近，尤如海啸，向我汹涌奔来
我被幸福淹没得不想起身，一任
膝盖牢牢钉在家的方向

《我喜欢看炊烟袅娜去远的样子》

丝丝缕缕的，从瓦片包着的烟囱里
盈盈、款款走出来。刚开始，她们是站着的
后来，像是承受不住天空之重，和大地之托
便四散去，渐行、渐远

她们有扶摇直上的，也有扭着腰身走的
还有萦绕徘徊打着旋的，不管怎样
最终，她们都会向着某个方向袅娜远去
把我的思绪带到山外的世界

《每株花草都是父亲送来的信息》

一年几丛，几十丛，慢慢的
也就遮天蔽日，看不见当年的新土了
父亲就睡在下面。阴阳相隔的日子
会撕痛大地的神经

那些叫不出名的花草，乃至
飞到花草上驻足、栖息的虫鸟
都是父亲派来的信使吧
它们要向我转达什么呢

那些不知名的花，一定有着不同的含意
那些不知名的草，也会各有各的说道
它们开了又谢，枯了又绿，留给我
慢慢破译，慢慢念想

《我的孝是不是伪到极致》

我总在酒足饭饱，华灯初上
去郊外散步时才想起，那个把我在肚子里
装了十个月，心上装了一辈子的人

给她打电话，听她絮絮叨叨诉说
村里各种新鲜事，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事
唯独不说自己

即便说，也像写狂草，挂一漏万
或只言片语，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色

我很少问到她：饭是不是吃过，澡洗了没有
那些讨厌的山蚊子是不是串门去了
我的孝是不是伪到了极致?

《与一朵花对视》

那时，晚上，我和母亲守着一盏孤灯
灯捻上的火苗不住摇曳
灯花点不燃喜悦，也受不了痛楚
噼啪作响，与我和母亲对视

母亲眼里漫上一层雾，嘀咕着
明天，餐桌上又要多添一双碗筷
而我少不更事，对视灯花
像过年一样高兴

《外衣》

黑夜，眼睛形同虚设，衣服像
架子挂在我身上，那既不巴心也不贴肺
的感觉令我匪夷所思，我这才知道
外衣是捂不暖身子的，等我明白这个道理
已经晚矣

我只有看着那一件件与我貌合神离的外衣
肆无忌惮地添加在我身上，不堪重负
不能抵拒，且和我离心离德，渐行渐远

《风吹故乡》

风吹故乡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可是承诺过，风吹起的时候
你就回来，和我一起，去趟
那已浑浊的河、瘦石嶙峋的溪
爬那，早就谢顶了的山
去叩，那些紧闭不语的人家

故乡的风，还在一遍遍地吹
风，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啊
人也不是当年那些人

《没有》

路上的石子给我制障
我被故乡的风推搡着，打着趔趄
那些熟稔的物象，和曾亲切唤我乳名的人
已越来越远

我悄悄回来，又悄悄离去
没有人会记住我，就像
没有人会长久记住这个村子
和村子里那些熟悉的人

《山下的人渐渐少了》

他们有的把家安到了山上
有的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的一年到头回不了一、两次
有的一辈子也不回来

虽然，这里有他们伤心时落下的泪
但远方在他们心中也只是个乌托邦

《在神农架，与一只野羊相遇》

我走，它走。我停，它也停
它看我时我也在看它
它看我的目光直挺挺的，咄咄逼人

也许，我们都在吃惊:
“他从哪里来呢？”，这是它在问我
“它怎么会在这儿呢？”，这是我在问它

我们相互凝视，彼此打量、探究
眼神由陌生、警惕到柔和、无戒
或许，还有丝丝爱意


作者简介：秦时月，本名张友琴，男，湖北省作协会员。有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和文学评论作品在《诗刊》《星星》《诗选刊》《绿风》《诗潮》《诗林》《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湖北日报》等报刊发表。现居湖北省武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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