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听到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也“砰!”的一声,碎到整个胸膛。
“抓住他!”不知谁喊了一声,许远早已不见人影。
唐永年正在听戏,家仆匆匆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唐永年立即跳起来,“别唱了!别唱了!快请进来!”
许远进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怀里抱着他的云桑。
“许二少这是……”唐永年愕然。
许远面无表情,“你不是要吞并许氏吗?我帮你。”
一个月后,许氏被查出烟草劣质,一半工厂被封。
许远正转动钢笔,读着今日晨报,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许家的人:许律,许信,许慧。
许远背靠座椅,“有何贵干?”
“许远,为什么这么做?”许律道。
“什么为什么,许律,我不懂你的意思。”许远道。
“许氏从一个小场房做到今天,许远,你付出的努力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多,为什么要毁了它?”许律质问。
许远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桌子,“我恨许氏,我希望许氏从烟草市场里消失!”
“许远!”许慧道,“你不要太过分!要不是你,楚俊不会死,阿妈不会死,阿大不会病的起不了床,你现在又要毁了许氏,你这是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疯了!你们既然知道我疯了,何必来找我!阿妈的死是许庆华造成的!不是我!还有我告诉你,我的的确确杀了楚俊,不是最容易的那种死法,我把他扔给饿了好几天的狮子!你都不知道他被撕成了多少块!”许远大力的吼叫,整个人接近疯癫。
“许远,我杀了你!”徐慧扑过去。
许律抓住徐慧,不发一言。
许信摇头,“我不相信…就算你杀了楚俊,也不会用这么残忍的方法……二哥……”
“别叫我二哥!我和你没有关系!和许家没有关系!你们都滚,现在就滚!”许远砸了桌上的东西。
许律抬手,“别激动,许远,我们可以走,你一个人静静,想想阿大,阿妈,还有我们四个,我们是怎么在菲律宾活到现在的。”许律说完,抓着徐慧和许信离开了这里。
许远掉在椅子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向他袭来,他闭上眼睛,“怎么活到现在的?”
一切似乎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大约1937年的冬季。
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战争侵袭了中国,许庆华为了逃命,准备带着一家人偷渡到马来西亚。
大海很大很大,没有尽头,他们的船飘在大海上。
船上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想逃命。
在离祖国很远很远的海面上,水手们拿出长枪,要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他们那时没有多少钱,许庆华为了能坐上这艘船,早就把钱花光了。
人们因为不肯交钱,有的被枪打死,有的被扔进大海。
女人们一个个活着被拖进船舱,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尸体。
许庆华为了不让妻子受辱,用刀划花了她的脸。
许远那时只有10岁,还不懂为什么人会那么残忍。
许信和许慧一直在哭,他们很饿,也很害怕。
许律紧紧的拉着许远的手,叫他不要害怕,许远颤抖着说,“我不害怕,我要和大哥一起保护弟弟妹妹。”
船在海上飘了很多很多天,每个人都饿的面黄肌瘦。有的饿死,有的自杀,靠岸的时候,船上只剩下二十几个人。
那时许庆华开始后悔,他说如果一定要死,他更愿意死在故乡的土地上。
船上有一个善良的水手,他常常偷偷的给许远发霉的馒头。
即便发霉了,它还是让人感到安全。
一个馒头,一家人分着吃。
他们都吃的很少,许信和许慧吃的最多。
因为那些发霉的馒头,他们没有被饿死。
船靠岸时,他们才发现,到的不是马来西亚,而是菲律宾。
他们一家人被卖到铁矿上开采铁矿。
铁矿上有许多中国人,他们也是被骗来的。
男人们负责采矿,女人们负责做饭。
铁矿上每天都有男人累死。
每天都有男人被打死。
每天都有旧伤疤凝结,每天都有新伤疤出现。
不管他们干活多快,皮鞭都不会对他们留情。
许远那时很爱扣那些旧伤疤,他会扣起一条缝,然后使劲一扯,撕掉一块皮,然后疼的呲牙咧嘴。
他说他要记着这伤痛,总要一天,他要在菲律宾出人头地。
可是他生病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么高的气温下发烧。
铁矿上人的不许生病,一旦生病,就要被枪毙,然后扔出去。
许慧那时片刻不离的守着许远,很怕哪天回来,他就被扔出去,不见踪影。
许夫人拼命的给人家磕头,求他们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阿于麻是个和许庆华合不来的菲律宾人,那天他发现了生病的许远,就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高兴,冲出去要把这事告诉矿工头子。
许庆华没有拦住他。
许夫人哭了起来。
许远已经相信自己快要变成死人了。
那时许律和许信跑了出去。
阿于麻果然没有告发许远,因为他死了。
他只是一个矿工,草草的被断定为自己摔死,就被扔出了矿场。
许远不知道当年只有15岁的许律和8岁的许信是怎么杀了阿于麻,他只记得,许慧守在他的床边,很多天不敢离开。
许远离开椅子,抛开这些让他头疼的记忆。
许氏烟草每况愈下,看着一堆一堆的财务报告,许律头疼不已,“大哥!”许信跑进来,泪眼模糊,“小慧……被车撞了!”
许律和许信冲进医院,医生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大夫,我妹妹怎么样?她没事吧?”徐信盯着大夫。
大夫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不能确定,不过,许小姐内脏破裂不少,随时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徐信张口叫骂道,“你是不是大夫!她既然有生命危险,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去救她!你是吃白饭的吗!”
“许信,”许律叫住许信,转头对大夫道,“不确定的意思,是我妹妹还有生还的希望,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这个……”大夫迟疑道,“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好,”许律道,“我们进去看看她。”说着和许信一起进入病房。
许慧脸色白的骇人,整个人显得虚脱无力,“大哥……三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许信握住她的手,“小慧,别说傻话,你不会死,我们会救你的。”
“别骗我了……我感觉……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许慧微笑着,流下眼泪,“我好想二哥,小时候,他生病了,我就一直照顾他……我生病了……他就一直照顾我……我……想他……”
“许信,去叫许远。”许律道。
“大哥……”许信有所迟疑。
“去叫他,”许律肯定的道,“他会来的。”
许慧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许远,“二哥,是你吗?我在做梦吧。”
许远轻抚着她的脸,“是我。”
“是你?”许慧流出眼泪,“我们做过乞丐……睡过墓地……进过牢房……我们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慧,”许信道,“你要坚持住,就在方才,阿大听说你出事,立刻就能起来了,挣扎着要来看你。”
“真的吗?”许慧道,脸色欣喜,“我好久没有和阿大说话了。”
“所以,你要坚持住,只要你活着,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再吵架了。”许律道。
许慧握紧许远的手,“二哥,大哥说的是真的吗?”
许远道,“真的。”说着猛然起身,“许律,你帮我办一件事,许信,你看着她。”
二人动身出去,许律道,“什么事?”
“唐永年把鸦片放在了许氏的烟草里,准备销往中国和印度。”许远走的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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