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圆的月亮从山后爬上来，给大地涂上一层银白。山乡出现了死一样的静。
　　“叮呤呤！叮呤呤！……村办公室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值班的民兵连长大牛象听到冲锋号的战士，一个箭步冲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过电话，“什么？什么？供销社被盗了？！”大牛说：“请保护现场我马上就到！”“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转身，摸过头盔便冲出门去。
　　“大洋”摩托车象一支离弦的箭，飞向宫山嘴供销社。马达声伴着狗叫声，由近及远，给从沉睡中惊醒的人们，留下一串问号。
　　二
　　“杨波？又是他！”
　　“这块不成器的朽木，难道真的不可雕了。”呆在屋角里的姑娘小媚伤心地呜咽着说。小媚和杨波已经处好几年了，眼瞅着要结婚了，不想因盗窃被判了刑。出狱后表现得还不错，曾几次协助公安人员抓小偷，并被发展成为“线人”。小媚见他浪子回头，正准备同他恢复关系，没想到……
　　从小杨前些日子的表现来看，不一定是他。老村长摇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是在宽慰小媚。
　　“假象。”民兵连长大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哼！是狗改不了吃屎。”
　　“呜——呜呜……”角落里的小媚索性失声痛哭起来。小媚是村里的团支部书记，也是杨波的帮交对子。根据杨波的表现，上星期，她刚向乡党委递交了杨波重新做人的保证书。
　　“别难过了，妹子。犯不着为一棵搬不过来的‘歪脖树’流眼泪。”坐在门口一直没吭声的供销社主任孙贵站起来，按了按自己额头上的白纱布绷带，顺手从脸盆架上扯下一条毛巾递给小媚，安慰她说：“保证书也不能保证他一辈子不再犯错误。再说你们又……唉！”她看了一眼老村长，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三
　　“！”有人敲门。门开处，一位不速之客闪身而入。只见他戴一副大墨镜遮住了眼睛，黑脸膛，大高个，身着藏蓝色套装，手拎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提包，还没等站稳脚跟，就用眼光把屋内的人逐个瞄了一遍，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靠门边坐着的孙贵脸上，笑了笑，满脸客气地说：“对不起，打扰了，请问，这村上有没有客栈？”
　　“你是干什么的？”民兵连长大牛提高了警惕，抢先问。
　　“‘推销。’就是服装推销员。”来人似乎没把民兵连长大牛的问话放在心上，边答着话边把大提包放在了地上，“苦差哟！”
　　“打哪儿来？”孙贵盯着黑大个的提包，故意压低了嗓音。
　　“喇嘛洞。”推销员抽出一支烟，谦让一番放到自己嘴上，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着，用人们不易察觉的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孙贵，然后回答。
　　“？！”民兵连长大牛瞪大眼睛注视着来客。
　　“倒霉的事情都叫我给碰上了。汽车走到鸭子窝岭，前轱辘放炮了，没辙，只好一步一步挪，满指望今天晚上赶到县城，谁知……有水吗？忒渴。”来客把提包挪到门口，所性挨孙贵腿边坐下，“咕嘟嘟”一碗水喝个精光，抹了抹嘴巴，话题一转：“本乡有供销社吗？——我是说经营服装的。”
　　“有。”孙贵忙把目光转向大家，又扭头给民兵连长大牛递了一个眼色，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就是供销社主任——喇嘛洞的的。”“哎呀呀！”来客此时显得非常精喜，莜地站起来，一把拉过孙贵的胳膊，久久地握着那只少了一截指头的手，“久仰久仰！”我刚从贵店来，说要进点儿服装，得孙主任说了算。对了，先看看样品？”说着，他打开了提包，一件一件取出几件服装，边瞅着，边抖落着，夸奖着：“这是最新的香港市面上最流行的美国苹果牌的，这是韩版的……”末了，他又打量着孙贵问：“孙主任，贵店准备订多少？”
　　“啊！……”孙贵惊呆了。那明明是自己店里的服装啊！巧合吗？这么巧？他急速地瞅一眼村长，见老头正疑惑不解地望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询问，又似乎等着他的裁决，他又急促地扫了民兵连长一眼，见民兵连长大牛的眼珠瞪的跟火球一般，盯着来客手中的服装。孙贵的眼睛转了一圈，把刚才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在民兵连长大牛的耳边悄声说了点儿什么，然后回过头，冲着推销员，装作一付对服装不感兴趣的神态说：“过一、两天回店再谈吧。”
　　“哦，您是说明天？后天？”来客纠缠不休，边说边拉着孙贵的胳膊，察言观色地催促，”那，我等等。我急着用钱，手头这批货不多，先甩出去得了，算你八折怎么样？主任。”
　　“不不不，明天可不行，明天我准备出趟门儿。”孙贵又凑近村长耳朵嘀咕了些什么，然后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咳！有啥法子，他姥姥病了，托人捎信说让我起一趟。”
　　“这么着吧。推销员——哦，忘记问您尊姓大名了——呵老马，你要没事，先在这儿住下，等孙主任回来再谈生意，好吗？”不知民兵连长大牛是好客，还是另有神机妙算，他当机立断，与村长交换了一下眼色，就把这位来客给留下了。孙贵望着民兵连长大牛那难以琢磨的神色，满腹狐疑。
　　四
　　鸡叫两遍，乡长回来了。他二话没说，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念起来：
　　乡政府领导：
　　现在，我清醒了，感谢大伙，又一次救了我。还是让我先说说事情的经过吧：昨晚九点来钟我没看完电影便只身回家了，当路过供销社时，看见屋里的灯忽然亮了，见孙主任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我想起了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怕碰见孙主任，就找地方躲了起来。见孙主任出门四外望望又返回去关了灯，我才急忙从门口走过。我只顾低头走路，在我路过一个窗口时，只听咚！的一声，不知撞在什么上了，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只觉得眼前有黑影一晃，脑袋嗡！的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听医生说，公安巡逻车上的人，发现了我身边还有两件儿没打包的衣服。是一位高个子警察把我背进急诊室……
　　杨波即日
　　惊讶，疑惑，激愤，不安……屋子里交织着一团团云雾。一阵沉默过后，人们小声议论起来。有人说，“看人是得看发展，不能捧着老黄历不放”，也有人说，“也许是贼喊捉贼呢。”对此，。乡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是环顾了一下屋里的人问孙贵：“孙主任，你看呢？”孙贵听到招呼他，猛地站起来，凑近乡长急切地问：：“黑影逮住了吗？”孙贵这么一问，把大伙最关心的问题给捅了出来，都围着乡长异口同声地追问起来。乡长却沉静得像块冰，抬起胡子拉碴的下巴，冲着门口：你们看——“
　　五
　　“吱扭。”话音未落，门开了。原来是推销员黑大个闯了进来。他的出现，把人们吓了一跳。他倒象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清，把那个大提包打开，取出了里面的衣服，摊在桌子上，而后走到孙贵跟前，一手握住孙贵那只缺一截指头的手，一手指着那些衣服，慢条斯理地说：“孙主任，先看看这批货吧，”
　　孙贵看见黑大个堆在地上的一大堆衣服，焦黄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身子象泻了气的皮球，扑哧一声，瘫在了地上。
　　“怎么样，物归原主吧？”黑大个戏虐地说。莜地，他象变戏法似的，亮出一付闪着寒光的手铐，和一张逮捕证，带着不容分说的口气，逼近孙贵：“孙主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