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越过城廓石头一样的谎言
越过百草的流行色
越过虫鸣的谦谦归顺
一匹初悟源远流长的老马
来到女儿河边的饥渴上
读取满天期盼的星星

二

一尾鱼，在心的水草深处木讷
望乡的池塘，摊开小杜有关柳色的忧郁

母亲的水梢落单
躲在长满青苔的码头上
捣衣声的碎碎念里
漂泊的月影又画涟漪

我从菩萨的柳枝下逃出诱惑
追赶那只口衔纸钱的乳燕

三

童谣被桃花水的呻吟骗走
也带走了女儿倚石垂钓的样子
只有纸钱的心腹事，不忍离去
在我身边打开思念的旋风

我想起了女儿的童言
“老爸，哪一颗星星是你的眼睛
等我生出了翅膀
我要摘回来给你”

哦，这么多年
想必你真的是去摘取星星了
今夜的鸡鸣时分，你是否会提着星星爬上我的肩头

四

哭声蹲在门前的石头上
捡拾别家的孩子，跳房子背影的模糊
哭声蹲在池塘边
秋千上只有三只小鸟，数春风揉碎的桃花瓣
哭声蹲在书包里
你的读书声越来越瘦，随风在天堂的边沿飘荡

有人说，你做了上帝的天使
四月雨便是你替上帝洒下的福音
我不信，你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不论贫穷与富贵，不论苦难有多深重
总有一天，你会从生命的背面转过来
和我相拥

五

你在寻找那棵走丢的树吧
逗麻雀的小花猫跳上跳下
花爪子印满你摊开的作文

妈妈轻轻地喊一声
“女儿快回来，回到小餐桌旁边来
青菜豆腐手擀面做好了”

你去哪儿了呢？
小花猫总是找不见你

（女儿喜欢小动物，小花猫她们两个最黏糊，她还给小花猫起了个怪怪的名字——花瓶，但每次女儿叫它 ，它总是乐颠颠地跟着。）

六

无花果探出善良的小手
指着一阵该死的风对我说
小彦娟被风困在奈何桥上
旁边只有那条叫灰虎的狗儿守着她

（灰虎是女儿捡回来的流浪狗，女儿走了，它在女儿的坟前守了七天七夜，第八天它死了，好心的叔叔把它埋在女儿坟旁。这不是在写诗，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七

在你留下的格子里，今天的清明不喊痛
老彦娟蘸着你的泪水，在写诗的颤抖
你的妈妈在整理废品，她的心在废品以外颤抖

明天还要继续，还要买回纸钱一样的黄稿纸
还要买回青菜豆腐
你说过的，再苦再难的日子我们一起过
你还说过，你要做个大诗人

（你们也许清楚了，我是一个父亲，我用老彦娟的笔名不是为了哗众取宠女性化，我只想用女儿的名字，留下一些她想留又没有机会留下的文字）

八

你还记得那个圆眼睛的小女孩吗
和你一样黑眼珠会转圈圈的小女孩
她又从楼上跑下来
这次只是少了银铃般的笑声
送来的清明果，还是原来的油青色

我已经把它藏在死神够不到的地方
今晚，你早些从月亮上回来好吗
像以前一样，我咬一口，你咬一口
这次可别总是咬那么一丁点儿

九

哦，你的弟弟长大了
已经娶妻生子
往日的淘气，长成了稳重和善解人意
只是他再也不敢吃苹果了
他说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句话
“要学会尊重别人的劳动”

（这是在浙南儿童医院，你病情恶化，躺在病床上的你，看到弟弟随手扔掉苹果皮，你对弟弟说：把果皮捡起来吧，要学会尊重别人的劳动。你说这是书上说的，那时你才十一岁。）

十

你妈妈又在抚摸，你留下的那三枚硬币上的体温
她一脸疑惑，怎么就冰凉了呢？
目光开始走向呆滞

我抱紧你妈妈的肩头
她抽搐的老毛病又犯了
而且还永久性地感染了我

（这是那个苦难多重的除夕夜，我给你三枚一元的硬币作为压岁钱，你没舍得花。直到你咽气的前夜，你掏出来递给我，央求我替你捐给癌症基金会，并且说，让所有的癌症都有你一个人带走，人们再也不受癌症的折磨。钱，我替你捐了出去，但被他们退了回来，说是央视的叔叔阿姨替你捐了，这三枚硬币托我永久保存。昨晚，我给你张国飞叔叔打电话，他说，现在肿瘤基金会能办很多事，最主要的是能够资助一些相关的科研单位的课题选项，一些抗癌治癌药物已经研制出来了，彻底根治癌症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