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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歌谣

作者:梅雪争春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5-03-07   阅读:

  
  (一)
  “拉大锯,扯大锯,你姥姥家唱大戏。接你来,你不去,叽里咕噜滚着去。”
  其实,姥姥家不唱戏。姥姥家在后埔,那里没有唱戏的习惯。所以,我也不用“叽里咕噜滚着去”。但这并不妨碍姥姥疼爱我。那时,母亲常带我去姥姥家,去看望姥姥,也叫姥姥看看我。有时候,隔的时间长了,姥姥会叫大舅来接我。姥姥瞅见我,准会把我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夸我,长高了,有出息了。在姥姥眼里,我这个大外孙,就是她的宝贝疙瘩。
  姥姥家不唱戏,可我们村唱戏,戏台就搭在隔壁的大队院里,和我家有一墙之隔。戏台坐西朝东,外面用村南河底的大石头砌成,里面填上土,然后踩平踩实,看上去,就像一个点将台。戏台大部分时间是闲置的,可那里是我们的乐园。放学后,我们常去那里玩耍。戏台两侧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里面还有粗壮的曼陀罗。曼陀罗开好看的白色喇叭花,结带刺的球状果实。听说,曼陀罗有毒,我们都不敢碰它。我们只在戏台上玩。我们在上面打把势卖艺,摔跤翻跟头。玩累了,我们就坐在戏台边,耷拉着两条小腿,优哉游哉。
  唱戏是正月里的大喜事。唱戏前,先要演几场“会”。接会时,先要放几个大铁炮。大铁炮很响,“咚咚”的,跟小钢炮似地,简直要把房梁上的尘土都要震下来。最先来的,是邻村二站的“高跷会”。踩高跷的人,身上穿着红的蓝的粉的,各色的衣服,手里拿着烟袋扇子手绢等各种道具,腿上绑着半人高的木棍,在大街上前来后去,左来右去,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逗得大人小孩,眉开眼笑。冷不丁,一个人还会做一个后空翻,然后,再直丁丁的站在那儿,直看得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叹。接下来,是“跑旱船的”。演员们也都穿着各式彩色的衣服,手里拿着各种道具。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坐船”的女的,那哪是坐船,完全是在走;而且,身上还负着船样的道具。旁边还有个老头,手里拿着船桨,作出划船的动作。这个场面好像在哪出戏里看过,只是想不起来了。每次看“跑旱船”,我都心疼那个“坐船的”,觉得她最累。此外,还有“竹马会”。每个会来,人们都会站满一当街,跟着演员,潮水一样,从这条街涌向另一条街,热闹得很。
  正月初六,开始唱戏了。戏棚早已经搭好,三面及顶子用苫布围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面冲着台下。台口处从上面垂下两片帷幕,一直耷拉到地上。大幕开启,锣鼓喧天,大幕合上,偃旗息鼓。台角处支着大鼓小鼓,椅子上放着铜铲戏胡。我记得,村里的梁叔,是个最爱开玩笑的人,已经四十多岁了,却比七八岁的孩子还淘。他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上台,抄起鼓槌儿,“咚咚”地乱敲一通。这下,把后台管事的惊出来了,对着他呵斥一番,他则嘻嘻一笑,没事人儿似地,跑下台来。
  台下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嘈嘈杂杂,比镇上的集会还热闹。老人们找一个得眼的地方,安静的坐下来,耐心的等。年轻人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儿,嗑着瓜子,聊着闲篇。人群的边上,还有几个外地来的生意人,他们耳朵长,闻风而动。这里面有卖小泥人的,有卖气球的,还有卖冰棍儿的。孩子们最喜欢了,把几个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也唤母亲要了五分钱,买了一根小豆冰棍儿,豆香味真浓!吃下去,透心凉,浑身直打哆嗦。
  母亲领着姥姥也去了。那时,姥姥的眼已经有些花,耳朵也有些背。母亲便把座位安置在离台最近的地方。我没有跟着姥姥,吃完冰棍儿,我就跑回了家。我爬上西房,我家的西房正对着戏台。我盘腿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下面。我的几个小伙伴看见了,招手叫我下去,我摇摇头。有这么得天独厚的好位置,我才舍不得呢。我坐得高,看得真。
  锣鼓家什敲响,台下立刻鸦雀无声,好像所有的嘴巴都被什么东西堵上了,把所有的声音都压回了嗓子眼儿。大幕徐徐拉开,戏开始了。随着剧情的发展,演员们一个个粉墨登场,但见台上彩衣飘飘,长袖飞舞。台上正在唱的是保定老调。保定老调是我们这里的地方戏,很符合保定人的性格,唱腔高亢激越,唱词清楚易懂。老调最宜演善恶分明的古装戏,夸忠臣,就夸个完美无瑕,骂奸佞,就骂个体无完肤。那时候,演的最多的是《忠烈千秋》和《潘杨讼》,演了一遍又一遍,可人们仍然是百看不厌,百听不烦。如果说老调是保定地区的地方戏,范围有些大,那么,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土生土长的家乡戏,那就是横歧调。横歧,是一个村,离我们这里十多里地,中间隔了一条河。那里,土黑,水硬,说话艮,我们常称那里为“西乡”,话里话外颇有抵贬的意思。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一方水土,也能培育出一朵朴实无华,四野飘香的艺术奇芭。
  最后一通锣鼓敲毕,大幕徐徐拉上,散戏了。人们这才起身,伸一下腰,活动一下筋骨,拎起座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此时,夜已经深了。村子里静悄悄,狗儿,羊儿,牛儿们都已经酣然入梦,它们听不懂。只有天上的星星,依旧忽闪着明亮的眼睛,痴痴的,等着下一场。
  回到家,姥姥和母亲依旧兴致不减,还在咂摸着刚才那绵远悠长的戏味儿。而我,则早已倒在热炕头上,进入了梦乡。梦里,依稀还响着“咚锵,咚锵”的锣鼓点儿声。
  (二)
  “小小子,坐门墩儿,哭哭咧咧要媳妇,……”
  我正在巷子里哼哼唧唧臭美的时候,迎面正撞上隔壁的小花,被她听见了。她冲我扮着鬼脸,手指头还在白嫩的脸上划拉着,嘴里不停歇地说:“没羞,没羞。”我赶紧住了嘴,转过身,贼似地逃跑了。
  我感觉自己很委屈,这是爷爷刚刚教给我的,我觉得好玩儿,就随便唱了两句。我没有想“媳妇”,我也不知道“媳妇”为什么那么好,会让那些大男人连晚上做梦都想。我只想小孩儿的事。我只想和小伙伴们玩,只想和你玩,小花。
  如果有人正经其事地问我,真没想媳妇?我也会脸红。只是,我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昆虫,俗名就叫“红媳妇”。
  每当春深似海的时候,立在院墙边上的那棵高大挺拔的臭椿树上,就会落满一只只的“红媳妇”。
  “红媳妇”的学名叫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长的很好看。如果能够脱俗成人的话,那绝对都是标致的美人坯子。一身质地优良的红色外衣,上面镶嵌着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痕,包裹着柔软细腻的身体。样子很像飞蛾。但飞蛾太白了,白的让人看了心生怜惜,一身缟素,像极了那个整日娇喘轻叹泪水涟涟的林妹妹。“红媳妇”则不然,穿戴得漂漂亮亮,浑身上下透着喜庆,怎么看,都像那个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小红娘。
  我至今不明白,“红媳妇”为什么那么喜欢臭椿树。
  臭椿树长得很丑。粗壮魁梧的的树身上,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就像被人用刀子划过一样;有些地方,还会从里面渗出乳白色的液体,粘粘的,粘在手上不好洗。这些液体还散发出一种说臭不臭,说香不香的古怪气味,弥漫在臭椿树的周围。也许,就是这种气味儿,才使臭椿树得有其名。但是,“红媳妇”却喜欢。她们静静地贴在臭椿树的躯干上,就像偎在宽大结实的胸膛上;她们一动不动,好像已经被那淡淡的气味所深深地陶醉。这样的情景,是旁边那棵香椿树可望而不可及的。香椿树应该算是个“美男子”。亭亭玉立的枝干,修长羽状的叶片,香浓诱人的味道,人人都很喜欢,是餐桌上的美味。然而,“红媳妇”却视而不见,碰也不碰他;哪怕,就是看上一眼,“红媳妇”也不。
  也许,“红媳妇”也喜欢威猛健壮的体魄,她们也喜欢只有那些“臭男人”身上才有的特殊味道。这样,她们才会感到安全。
  放学后,我就会跑到臭椿树下,开始我新的“功课”。我轻轻地凑到树前,张开两只小手,瞅准机会,突然地扑向“红媳妇”。“红媳妇”很机灵,在我的手将到未到之际,羞答答地飞走了。她们不喜欢我。但时间长了,总有几只会被我捉到手里,然后,放进已经准备好的纸盒子里。纸盒子上面戳满了洞,以便它们呼吸。此时,灿烂的晚霞铺满院子,金碧辉煌。我轻轻地打开盒盖,看着里面那些温顺可爱的小生灵。那一刻,我俨然就是个“皇帝”,而它们呢,就是被我无情地“幽禁”在后宫的“三千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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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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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由歌谣引发的两件记忆,充满了童年的记忆,丰盈着童年的心灵;那些快乐时光,裹着亲情,携着乡音和孩童的想象,富有地方特色,闪着智慧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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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4

  • 文清

    这些歌谣,现在有时候我还给小外孙唱呢。问好老朋友!

    2015-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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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大戏是要唱的,很有必要;原来那你们叫那虫儿“红媳妇”,我们那里叫“花大姐”,听上去都很活泼的样子。最后的慨叹我也深有同感,臭椿被杨树取代,那些虫儿也不见了。其实消失的又何止是这些呢?

    2015-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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