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蓬头垢面,手里提着一个酒瓶,嘴里像道士诵经一般唱着什么“沧浪之水”的诗句,就这样放浪形骸的诗人,疯了,真得疯了。
八十年代,邢琼树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报社上班。在大学里,邢琼树玩世不恭,很任性,校园里很有点名气。
报社工作时,他恃才傲物,在全国最权威的《诗刊》发表了组诗《春天里》,影响很大。在北京专门还开了学术研讨会,称邢琼树为先锋派诗人,最具影响力,如同天空中的彩虹,具有划时代意义。
邢琼树就这样云里雾里的到北京转了一趟,回到单位,恍恍惚惚,像做梦。自己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常照照镜子,摸摸下巴,好像不认识自己似的。
邢琼树出了名,报社一下子热闹了,轰动了全市,连城市也变得沸腾了。只有报社的老编辑鲁木不屑一顾,说他们在放狗屁,还不是个臭屁,充其量都是些放屁狗。这一切邢琼树听到耳朵里,无疑给邢琼树泼了一盆凉水。
邢琼树听到后,不理不睬,反而更牛了。上班敷衍了事,爱干不干,开水也不打了。他想,谁先喝水谁提去,我又不是孙子,为你们服务。你们牛,那你们干。这样一来,办公室的同志们一下子有了意见,说你刚上班的毛头小子,才能再高,名声再大,品行不行,做人忒差了。
这股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领导就让邢琼树反省自己。可是,邢琼树认为,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让我反省,反省的应该是你们,什么素质,依然我行我素。
后来,报社领导就让他跑广告,不让他担任编辑了。邢琼树不会经营广告业务,骑辆破自行车,往各个企业跑,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没人理。拉不上广告,报社的效益上不去。领导发话了,你不是日能人吗,干啥都行,怎么就像吊一样的不行了。邢琼树说拉广告不是我的特长,你们非要让我干,我尽力了。
邢琼树干不下去,想报社那么多人,凭什么让我干。于是,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终日闷闷不乐,想不通,领导咋就看不上我呢。之后,邢琼树索性一激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自己辞掉工作,当个专业作家,怕个逑,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就这样,邢琼树当了专业作家。可之后再没有发表几篇作品,他沉沦了。老婆又赶上企业改制,也失业了。孩子上学需要花费,两口子压力特别大。回到家,两人为经济见面就吵架,闹起了矛盾。
起初,邢琼树忍忍就算了,后来终日闷闷不乐就喝酒。一次,喝醉酒就大打出手,让老婆挂了彩。老婆一气之下闹离婚,邢琼树也不示弱,离就离,谁怕谁,老子照样过,照样当自己的先锋诗人。
邢琼树带着女儿,为了孩子上学,与原来的朋友们做了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令邢琼树想不通的是,女人离婚后,竟然嫁给了自己多年的好朋友,还是铁杆朋友。常想,不知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女人疯了。
老邢疯了之后,也常常到好朋友那里去。骂这些人是坏松,还说世界上最肮脏的就是朋友与亲戚,犹如身上的虱子,卑鄙、下流、龌龊。
骂归骂,退休的老编辑鲁木,不计前嫌,常给他买饭吃。偶尔,也买一两件衣服,给他洗了澡换上。完了老邢照样骂鲁木,可他不怒不气,笑笑就算了。鲁木也照样请老邢吃肉喝酒,喝醉了,两人就唱,唱秦腔,唱《铡美案》。
二00八年的八月八日,鲁木死了。老邢知道了,哭得撕心裂肺。后来就在鲁木的坟上哭,饿了就吃坟上的祭品。
吃完后,就笑一阵,哭一阵,满眼水色。自言自语,好像又在与人对话。说完了就一段一段唱秦腔,声音高亢洪亮,激昂悲怆,气壮山河。
到第二年的清明,人们再没有听到邢琼树唱的秦腔。
作于二00九年五月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