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应天长
皇宫雄伟壮丽,严肃庄严,可其中不知折损了多少性命。我的母亲并不受宠,我也不受父皇的重视,因此母妃并不疼爱我。她只是我的生母,却从没有关心过我,在我六岁的时候,便已经想不起她的容貌了。
自我懂事以来,便清楚地明白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是谢贵妃。随着谢贵妃近乎十年的专宠,谢家也扶摇直上,权势竟然快要大过天了。谢家的如日中天终于提醒了父皇外戚的强大,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好在谢贵妃并没有孩子,父皇这才看到从小不受他重视的我。
母妃已然在这深宫的重重争斗中失败,此时的她早已被打入冷宫,疯癫痴傻。父皇将我送到皇后宫中,每日都来陪我,想要拉近与我的关系。彼时的我早已看清了人世间的冷暖,更何况这从不存在温情的深宫。
我默默的“享受”着父皇的亲近,并没有被他打动。他不会不知道,这看似亲昵的举动却着实将我推入了刀光剑影中。我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人们总认为我的运气委实很好,得到了父皇的亲睐,还躲过了那么多的陷害,可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幸运”背后。我究竟背负上了多么沉重的包袱。
终于,我成为了太子,一步步的接近那个所有人都向往的位置。与从前不同,所有的人都在巴结我,可我的心早已冰封,感情用事,决计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贰、玉蝴蝶
成为了皇帝,我心中并没有感到激动,天子不过如此,所有的人都是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生活在如此虚假的世界,倒不如市井小民那样的质朴、纯真。
我虽贵为天子,却依旧受到谢家的制约。谢家一日不除,我李家江山便一日不得安稳。每日都活在算计与提防之中,我只觉得烦闷。这时候,我便喜欢出宫走走,看着脸上洋溢着喜悦笑容的面孔,我便也开心了。
命运便是永远也逃不过的。这一日,心中枯燥的我与往常一样来到市集,却终于碰上了她——超出了我的掌控的她。
这女孩的钱袋被偷了,当日的我竟然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帮助她抢回了钱袋。当然,不在状态的我还是犯了小小的错误,弄破了女孩的钱袋,当时的我却从没有想过,这个破了的钱袋,会成为我一生都无法直视的痛楚。
女孩为我跳了一支舞,她的舞步轻巧灵动,宛如那曲中含羞欲开的海棠,又如被钟声惊醒的朦胧女子,这般生动而富有活力。看得出她是很喜爱跳舞的,随着舞步的律动,她笑靥如花,再也没有与我对视时的紧张与娇羞。
望着眼前步步生莲的女孩,我竟有些出神。她的生活想必也不算快乐罢,心中的情绪,无论好坏,总是通过舞蹈纾解,这像极了我,每每神伤便喜欢独自一人游走在市集。
一支舞结束后,她便匆匆离去,我想要问她的名字,可她好似没有听见,只是招了招手便隐没到了那边繁华的街道。我的身边顿时没有了生气,只剩微风还在吹拂着柳条,一如我的心竟然泛起了丝丝涟漪。
叁、虞美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的很快,我照旧在按着计划一步步的前行。这天,谢家终于借着谢大公子打了胜仗的机会,准备开始行动了。
这也是我的大好机会,谢家舞娘谢静姝的舞蹈独步天下,这是京城王公贵族都默认的。她的献舞,便是谢家计划的初始,我无法拒绝“朝廷宠臣”的献礼赠送,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谢静姝带回宫中。
如此一来,宫中便又开始有了谢家活动的痕迹,他们想要沾染后宫,那边要看我允不允了。谢静姝,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要你成为我手中的棋子,一枚打败谢家的有力棋子。因此,这个舞娘谢静姝,便是我此行的目的。
那舞娘跳的便是广为流传的蝶恋花,她的妆容精致,衣着华丽,舞衣上的金线更为它增添了不少亮点,可她的舞却跳的无精打采。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紧张,毕竟是为皇上献舞,若是这般模样,莫要说入宫,便是我治了她的罪都显得合情合理。
谢静姝恐怕也知道自己今日失了水准,却并没有显得沮丧,反而有些释然。此刻我却无暇顾及那些心怀鬼胎的谢家人,那恭顺的跪在下面的谢静姝,正是当日未曾告诉我名字的明朗女孩。
她是谢家人,这注定了我无法真正的靠近她,更何况她还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棋子。原本我只需要将她带回宫中,可现在我却不愿意这么做。我不想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从此卷入深宫的争斗中,也不能放弃从父皇在位时就定好的计划,这种矛盾的心情不断吞噬着我的理智。
我终究不忍将她推入火坑,便封她为舞贵人,希望她能够好过一些。我一直认为自己清心寡欲,只有对于目标的执念,却不曾想,竟会有一个女孩能够融化我心中的坚冰。罢了,也许与她更多地接触,便能够将她从心中清除吧。
肆、月宫春
如同谢家的期望一样,我近乎专宠着谢静姝,如同当年父皇盛宠谢贵妃一般。我喜欢看她为我跳舞,只为我一人而舞。这似乎与我当初的初衷有些不一样了,看着她那秋水剪瞳中只有我的身影,我竟有些许的沉醉。
我们每日都会相见,或她跳舞给我看,或我写诗念与她,原本只是逢场作戏,我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场戏终于还是偏离了正轨。我似乎愈发的想她念她了,这可不是能够令人开心的事情。我想要控制,可已经融化了的心,早已被她的一颦一笑填满,也许我也会走上父皇的老路吧。
“皇上,您总是为臣妾作诗写词,今儿臣妾也为皇上抄了一首词,还望皇上莫要嫌弃。”
这日下了朝,我仍然怀着矛盾的心情来到了上阳宫。她身为舞娘,原就告诉我她不喜文墨,如今她竟为我抄了词,我不由得有些好奇。
“哦?静姝竟也愿意碰那文房四宝,朕倒想要看看你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我来了兴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房,只见那宛若天仙的倾国美人儿正站在书桌旁,素白的柔荑中正捧着写了字的宣纸。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看着这不能成为漂亮的字,却觉得世间最美的书法便是这样的。静姝早已看出了我的忧虑,她却丝毫不在乎,我身为天子,竟然还没有这个女孩勇敢。
“皇上,臣妾确实被谢家牵制,他们要臣妾告知皇上您每日的日程,还要臣妾想方设法的偷看您的奏折。可臣妾已经拒绝他们了,臣妾心中只有皇上,无论皇上信与不信,臣妾都将欣然接受。”
眼前的女子跪了下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可语气却是那么悲伤与决绝。我信她啊,每日与她在一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中遮掩不住的爱慕之意,我又怎会看不到。
我确认了自己的心,这个真正爱我的女子便是我的一生所爱。只是此时我无法给她承诺,谢家不除,静姝的处境便会多一分危险。我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她,默默的将她扶起,默默地离开。
果不其然,谢家放弃了静姝,他们送了谢家女儿进宫,成为了皇后。我不能再去上阳宫了,若是再这样宠着静姝,她一定会被谢家害死的。从此,我只能远远的站在上阳宫外,或是瞧着没有人的时候躲在茂密的树上看着我心爱的女人,看着她愁眉不展,独自起舞。
伍、纱窗恨
最坏的事情还是出现了,那谢家女人仗着自己的背景,竟然在后宫中无法无天。她背着我害了静姝,令她终生再也无法跳舞。知晓这件事的时候,我便觉得是我断了腿,心中又惊又怒,却无法光明正大的去看静姝。
我的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便是要那谢家以为自己的权势遮天,犯下滔天大罪之后,我便有充分的理由抄了整个谢家,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因此,此时我只能用沉默来对待这件事情,我默默的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静姝,连安慰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我不知道静姝有没有怨我,也不知道她的心还会不会为我跳动,我只知道,我的心在滴血,那里已经被剜去了一大块,永远也无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