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个叫苏曼殊的和尚

作者:花满楼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2-19   阅读:

    最近在读《燕子龛》,不知不觉迷上了叫苏曼殊的和尚。一身旧袈裟,一只旧行箧,人生好似漂泊的孤燕,而行箧就是他栖身的燕子龛。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在百年前的中国不知倾倒了多少痴情男女,英雄豪杰。

  在民国人物中,我最喜欢的两位恰恰都是和尚:一位是尝尽人间繁华后幡然悔悟终成一代高僧的弘一大师李叔同;另一位则是身在空门却混迹红尘的苏曼殊。对于前者,我更多的是景慕,高山仰止;而对于后者则是赞叹,赞叹之余,我会为他笑,更会为他一哭。

  情僧

  苏曼殊是个情僧。情与僧似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断绝七情方能为僧,而和尚六根不净则要回归于俗。事实正好相反,历史上的情僧绝非曼殊一人。

  仓央嘉措的《情歌》至今仍在西藏甚至全国广为流传。他那句“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简直就是对教义赤裸裸的反叛。可是,藏民依旧喜爱他,喜爱他超过任何一位活佛,并称他为“西藏圣王”。他也是有史以来最有造诣的活佛之一。曼殊也不乏情——“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这份情感的沉重比起圣王来毫不逊色。

  在苏曼殊的一生中,与其产生情感纠葛的女性不在少数,有中国人、西班牙人、还有日本人。无数红颜为其黯然神伤,甚至,还有一位日本少女投海殉情。

  他行走在东京的马路上,见面前一美女登上电车飘然远去,急忙追赶,结果,卡落了两颗门牙。事后常有朋友嘲笑他为“无齿之徒”。

  临座一浓装女子不慎将烟头弹落到他袈裟上,曼殊明知袈裟被烧出窟窿也不去处理。朋友好意提醒,他却说:“怎忍惊扰了美人。”

  他曾发誓西游印度,寻求正果。结果,途经锡兰,却对偶遇的华裔女子佩珊情不自禁,萌生爱意,内心苦苦营造的圣殿瞬时崩塌。他自感愧对佛祖,于是半途而废,悄然回国。

  曼殊曾追求自己英文老师,西班牙人庄湘的爱女雪鸿,雪鸿亦钟情于曼殊。庄湘欲撮合二人,曼殊垂泪托词:“吾证法身久矣,辱命奈何?”多年以后,雪鸿到新加坡医院的病房中探望曼殊,并以心爱的《拜伦集》和旧照相赠。曼殊百感交集在诗集扉页上写道:“秋风海上已黄昏,独向遗编吊拜伦。词客飘蓬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那一次重逢竟真成了永诀。

  1905年,曼殊受聘于南京陆军小学任教。灯火达旦,软玉温乡的秦淮河成了他的流连之所。当时,文人有喝花酒的风气,看中哪位妓女,便将自己名字写在妓女牌下。曼殊每次留名都毫无顾忌地写下“和尚”二字。他经常穿着袈裟堂而皇之的进进出出,偶尔也穿西装,陈独秀问,“和尚为何不穿袈裟?”曼殊从容回答,“穿袈裟吃花酒不太方便”。

  有一次,朋友为了试探他让满桌妓女都去陪伴。曼殊坐在莺莺燕燕之中,游刃有余。包笑天诗曰:“记取秋波春月夜,万花簇拥一诗僧。”说的就是当时情形。

  在东京的一场小型音乐会上,苏曼殊认识了温柔美丽的弹筝女百助枫子。二人一见如故,同床共枕数夜,却相安无事。百助枫子不无幽怨地问:“大师和我究竟如何?”苏曼殊说:“我怕达到沸点也。”一句话让百助枫子知道了曼殊的心意决意远走他乡。临分手时,百助枫子淡扫蛾眉,款款来到曼殊面前要其作画留念。面对情人从容的神态,一股生离死别的悲壮情愫涌遍曼殊全身。画成,百助枫子转身离去,苏曼殊则双手抱着空空的画板,愁肠百结。不久,他与陈独秀、邓以蛰等人返回上海,途中说起百助枫子,众人佯装不信。情急之下,曼殊走进船舱将百助枫子赠予的发饰一一拿给众人看,然后全部抛入海中,放声大哭——“一自美人和泪去,河山终古是天涯”。

  歌妓花雪南是苏曼殊另一个倾心的对象。他曾“寝于斯,食于斯,衣服杂用之物,咸置其处,几视其家如同己室。与其共衾共枕,自不待言,而终不动性欲。”花雪南同样困惑,他答曰,“我不欲图肉体之快乐,而伤精神之爱。”好一个精神之爱!

  曼殊所怜之人大多是青楼女子。如听得座中哪位女子身世凄苦,他必倾囊相赠,而一旦哪位女子对他倾诉爱意,欲以身相许,他却逃了。所以,他虽流连于青楼女肆,却始终保持着纯贞。然而,长期的性压抑却使他产生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心理,招妓而来,瞪目凝视,久无一言,随即遣去。不少青楼女子私下议论,“和尚真是个疯子!”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莫说青楼女子,就是大家闺秀,惊才绝艳之人又有几个能体会到精神之爱的含义呢?曼殊一生恋爱无数,却都以悲剧收场。曼殊有情又无情,无情又多情,这其间的因由或许只有四个字能说清楚吧——“以情求道”!

  曼殊第三次出家广州蒲涧寺期间,有草堂游方僧见其眉宇间常有愁惨之色,便问:“披剃以来,奚为多忧生之叹耶?” 曼殊回答:“今虽出家,以情求道,是以忧耳”。

  章太炎初识曼殊即洞若观火,劝告他,“以情入道,自古多有。但情之为物,有如天上白云,飘忽万状,是一种极不稳定的东西。用情有善与不善之分。善用情者,心调理顺;不善用者,必为所累。我明知这些话说也无用,不过愿奉赠与你,望再思。”

   曼殊闻听此语,顿时大哭不止。看来,章太炎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

  狂僧

  苏曼殊是个狂僧,行为怪诞。当时就有人说“他时而楚楚长衫,设坛讲学,以人师的身份化育学子;时而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以诗人才子的仪态现身诗坛歌榭;时而激昂慷慨,奋勇振臂,以天下为己任,欲誓死一搏;时而袈裟披身,青灯黄卷,万念俱灭,潜心向佛。”

  他曾与刘师培、何震夫妇同住,兼教何震绘画。身材高大的女弟子何震一高兴就将瘦弱的曼殊抱起来玩耍,一如亲弟弟。曼殊也毫无顾忌地闯进二人房间,掀开蚊帐问,“你们在做什么?”

  他捧着自己翻译拜伦的诗《哀希腊》泛舟湖上,歌罢哭,哭完了再歌,反复不止。船夫以为他是神经病,吓得丢下船就跑了。

  苏曼殊不但哭笑无常,而且对财物似乎也没有彼此的概念。自己的东西别人可以随意拿去,别人的东西他也可以随意拿来,而不以为偷。有年冬天,陈去病去上海只带了一床薄被,恰逢曼殊没有被子盖,便强要去。

  1903年,曼殊任翻译的《国民日日报》停刊,他欲投奔香港陈少白。陈独秀、章士钊等朋友极力挽留,他自己又没路费。于是苏曼殊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约陈、章二人看戏,自己则半路跑回偷了章士钊30元钱留书一封扬长而去。日后再见陈独秀、章士钊时也不觉愧疚。

  曼殊不但偷拿朋友钱财,甚至连他出家的度牒也是偷的。在香港谋职未果,苏曼殊跑去惠州荒野一座破庙第三度出家。不过,这次他在庙里仅呆了几天就因地方贫瘠,食不果腹而逃回香港。他在临走时,还不忘偷了亡故师兄的度牒和师父仅剩的二角银钱。

  陈英士任上海都督期间曾去探望曼殊,发现他正破衣烂裳躺在榻上呻吟不止,问其缘故方知已断粮数日。英士万分愧疚,埋怨自己来晚了,并拿出大笔钱财赠送。不久,英士又去探望,结果曼殊一如前状,钱财早被挥霍光了。英士无奈,只得派仆人专门服侍,并叮嘱“和尚在风尘中生活,不可使床头金尽。”随罄随赠。陈英士的慷慨令苏曼殊在上海风月场中过了好一阵风光的日子。

  鲁迅先生曾有这样的感慨,“我的朋友中有一个古怪的人,一有了钱就喝酒用光,没有了钱就到寺里老老实实过活。”他说的就是苏曼殊。

  有一次,曼殊困顿了好长时间,孙中山先生得知后,让寥仲凯送去二百块大洋。曼殊接到钱后,大喜过望,也不言谢,立刻广发请柬邀朋友豪聚。请柬竟然送到孙中山手中,弄得孙中山和廖仲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最后,中山先生说:“这就是曼殊,走,我们去赴宴,让他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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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小晓追梦:
情僧、狂僧、贪僧……在作者流畅的行文中,酣畅淋漓地享受着苏曼殊一系列叫人惊叹的僧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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