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发疯。
他逼着街道,交出胃里的落日,
像逼着自己的女友,
交出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
像逼着儿子,
交出陌生人送的糖果,
像逼着那间老屋,
交出先辈们的咳嗽。
他跌倒在黑色的孤独里。
发现刺目的光线,
在打情骂俏,
发现儿子,
已经和故作深沉早恋,
发现老屋里,
装着铺天盖地的空空荡荡,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雪人融化
何故乱弹琴?在人民的广场上,
攻讦被人民抬高的红鼻子。
哈出的热气毁容,
渐至于白色的幻觉瘦骨嶙峋。
沉默让一个人受尽欺凌,
丰满的思想被拆走,
红鼻子一落千丈,成为落汤鸡。
雪饼,越来越稀薄,甚至能听到
人民咬牙切齿的声音。
广场露出暗淡、无辜的原形,
让目光瞬间苍老了许多。
水渍忽暗忽明,
像是要走出琴声的眼。
★人骨烟杆
阳光打在玻璃上,是谁的告白?
茶几,像敞开的墓穴。
人骨烟杆是一截泛着黄色的工艺。
每次呼吸,都要经过刀光剑影的隧道,
风吹着坟茔,缓缓滑动。
旧梦复燃,阳光提着一串辣椒,
泪渍,像前朝的遗物。
十七岁的历史,被撬开,
粘在尾巴上的阳光,
在甩动时,不经意地突围。
不堪回首的路,倒提在阴影的手中,
一场白雪让人类的走姿疲惫不堪。
★红尘老去
命运如纸,铺成你的温床,
大海蔚蓝地睡着。
一根树枝断了,
清脆的山歌卡在喉咙里。
你精心喂养的露珠,
闪烁着亮晶晶的话语,
等待着掷地有声的一刻。
握在手中的一截阳光,
支撑着忧伤的泉眼,
岩石悠闲地转动。
生命的纸,日益清澈。
恋人们构思的荒野,
几朵黄花在偷偷哭泣。
那个冬天,鸟鸣再也拧不出一滴水,
寂寞的红尘在雪花的六角迷宫中,
渐渐老去。叠加的脚印,
化作遮人眼目的借口。
★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偷听的人,无非是将耳朵
从墙外搬到了墙里。这和掰手腕的道理
如出一辙。趁着昨夜的大雪,
几条单薄的车辙,长出了黑色的耳朵,
梦呓交出湿漉漉的白光,
有如流行一时的作案工具——刀子。
偷听的人,也可以认为是用刀子
将墙壁凿了一只眼,然后垂帘听政。
于是,就没有比通风报信再奢侈的了,
但仍然有人对耳旁之风下血本,
至死不悟。一天,耳朵长到了树的身上,
成为木耳,绿色的山峦,在远方涌动不已。
流浪的身份,似乎有了新的地址。
寒冷的密室外,耳朵爬满了大面积的墙,
揣测这面墙,应该会感到脸红。
★眼眶中的雪
眼眶中的雪,比相框中的雪下得更大。
眼里的血丝,比地面上的血迹更红。
冬天在猛地向上蹿出一大截后,
随着不修边幅的乡亲,
一点点地矮下来,
蜷缩成暗淡的几间农舍。
眼角的那条小路,
慢慢悠悠地呼吸着。
仿佛一直在担心,
如果快了,血就会马上被抽干。
深夜,我听见雪花在窗玻璃上撕咬的声响,
而年关将至,
我再次把眼睛眯成大地的一道裂缝,
断断续续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