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看着就行。
我只好示意她去。
她抓起四个油亮喷香的肉饼,装进一个牛皮色的纸袋里,然后飞速向街道不远的地方跑去,我看着她进了精神病医院,不几分钟就回来了。
回来后的叶子,很幸福很快乐的样子。
看样子不是送外卖的。
里面有你的亲人,还是朋友?
她摇摇头,又瞬即点点头。
是我结婚前的男朋友,他是军区覃司令的儿子叫桐,是个飞行员,经常来买饼子,也不知为什么和我好上了,他父母坚决不愿,以死相逼,我觉配不上人家,就随便找了个人快速结婚以断绝他的痴情。桐找不到我,就急疯了。现在就住在精神病医院疗养。
他还能认识你吗?
不能。但是每次给他送饼子,他好像很高兴,我喜欢看见他高兴的样子,我把饼子摊位从城东搬到这附近,就是为了每天给他送一次饼子。
我们不能欺负一个精神病人。
好几天没给他送了,这次,我看见他的眼光好像安静了些,似乎还有一丝亮。
你不会笑话吧?
管它呢,当个亲人,我真想就这样一辈子一直守着他,直到老去。
这世界上还有如此安好的爱情,我心里很酸,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我硬着脸皮,没有再说话。
五)
也不知叶子去找过居委会了解情况没有。
接下来不到一个月,我遇到一件烦心事。
三三打来电话,她着急地说,她怀孕了。
孩子,你要吗?
不,不要,傻子。我们仅仅是这个城市里相互取暖,相互安慰的两个人,我们不可能有婚姻,我老早就告诉你的。如果你执意要生,我们就什么都不可能了。
好,我打掉,我不愿失去你。听声音,对方压住了眼泪。
我知道女人常常拿孩子要挟男人,我不愿给自己装个套子,我也说不出三三有什么不好,但是我就觉得三三不是那个我要再结婚的人,尤其是听到叶子的故事后。
我还是去看了三三,三三已经自己去拿掉孩子,我给了三三一万块钱,嘱咐说,对自己好点。
我本来想说,以后就断了,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又做了爱。
这次,没有轻松,只感觉心里难受。
六)
为叶子的离婚官司,我再次找了叶子。
周末,大家约了在良木缘喝咖啡。
叶子着意地打扮了,穿了件韩版裙,蓝花,白底,更显得清美。看着叶子,就想着五十六年代那种图案简单的棉布,只觉亲近。
叶子拘谨地坐下,随手把手中的一本书放在桌子靠墙的地方,我瞟了一眼,书名叫《所有的名字》若泽•萨拉马戈,凭记忆好像是葡萄牙作家作品。
你喜欢看书?
没事的时候随便看看。
在中国,能说出若泽•萨拉马戈这个名字的人肯定不多,他是个关注人类人性主题的小说家,取材超脱,想象夸张奇特。就是读文学院的学生,也不一定能看到这个人。我不由得有些对她另眼相看。
你拿到居委会证明没有?
没有,像我们这样流动性很强的打工者,那个居委会会给你开证明呢?给我办过结婚证的那个人早就离开那个单位了。
像所有的名字那样,我们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名字,我们跟死人一样,谁会在乎我们的名字,或是命运呢?
叶子似乎知道结果,倒没有多悲伤。
我想和桐结婚,这会犯罪吗?
叶子盯住我,但伸出右手的食指靠在嘴角。
同精神病人结婚,法律不应许的。我说。
如果,我自己愿意呢?还是犯罪吗?
她指著地望着我,但是我分明看到她眼睛对法律的畏惧。
不过,桐的父母不会愿意,他们说,就是疯了,也是他们的儿子,与我无关。
叶子的眼泪扑簌簌地掉。
你很怕犯罪?这世界每天都在犯罪,也包括我,也没见谁来逮捕我。你不会犯罪,你很善良,如果你愿意,我乐意帮你?也不知为什么,说完这句话,才觉得由一个律师这样去讨论犯罪无罪,是不对的。
但是叶子听到我的话,停止了哭,用卫生纸三两下擦干了泪。
她的脸像下雨后的街道,清新,湿亮。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傻坐在那里,想着困在现实里的叶子,结不了婚,也离不了婚,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像我那样去寻找乐子,我觉得她好可怜,好可怜。
陷在叶子世界伤感的我,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我那个已经离婚的老婆来了。
我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映在桌子上,压迫在弱小的叶子肩膀上,我正疑惑是谁这样专注地凝视我们,我抬起头,原来是我的前妻。
前妻发疯地冲到叶子跟前,又是抓又是骂:狗日的妖精,要不是你,我们两口子也不会离婚,现在你们两个才安逸,才潇洒,我让你安逸,我让你潇洒。
叶子本能地去拉自己胸部的衣服,前妻又扯叶子的头发,叶子又本能地保护自己的头。
我赶紧起身过去阻止,站在她们之间想隔开她们,发怒的前妻看见我有意护着叶子,更加气愤,抓起那本书,又从我胳膊下闯过去,用书甩了叶子两个耳光。
住手,不要闹了,她是我的客户。
请你走开。
客户可以在光明正大的地方谈,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清醒点吧,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
我就知道你们早就勾搭好了,要不,怎么离得那么快。现在,为了孩子,我要复婚。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被服务员劝走的前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喊,我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你们,我要起诉。
叶子前后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作任何反抗。
她无声地承担了本来应该是三三的惩罚。
七)
我把叶子送回家,我给她讲了前妻的事,请求她的原谅。
叶子说,算了。
我拥抱了叶子,我答应她,尽力帮她把离婚的事办妥,实在办不妥,我就娶了你。
我在犯罪吗?叶子又问那句话。
作为一位律师,我却帮不了叶子去战胜犯罪心理,我也解释不清那种是罪还是无罪的界限。我第一次感觉在法律世界的迷茫和无知。
也许那个“罪”字,触动了我心底的柔软,我决定要娶叶子。我想告诉她:她是这个世界最守法的人。
那天夜里开始,我们成了一对恋人。
叶子开始自学法律,决定以后帮助我开公司。
叶子悟性很高,学习进步很大。这也许得力于她的文字感觉。
八)
我彻底地和三三断了。
应该给孩子的费用,我一次性给了,除了去看望孩子,我和前妻几乎不见了。
叶子开始和我装修新房。
我忙着公司的事,装修的事都是叶子去跑的,遇着大件购卖,叶子就参考我的意见,叶子说,要在卧室挂一布画,叫我一起去选图案。
我说你自己做主。
叶子说,不着急,最后大家定。
我们也经常去看桐,给他送饼子,虽然叶子已经不卖饼子了。
但叶子每次都自己亲手做。
爱情又回来了,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九)
房子快装修好的时候,那天下午我没有去公司,等叶子一同去看绒毯。
可是一直等到傍晚,叶子也没有回来。
我在卧室里找到叶子留下的纸条,三三早找过我了,三三更爱你,你们过吧。知道你忙,我特意留下,已经帮你把房子装修好,现在交给你,好好过吧。买绒毯的事,你自己定。叶子。
我冲到精神病医院,一问,他们说,桐跟一个女人走了。
三三有了男朋友。我一直也没有考虑过和她生活,我们彼此都很清楚。
我决定去找叶子,我要告诉她,她是个守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