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满石子的大道上突突驶过
我们从后面紧紧追赶
以孩子的利索,抓住车厢板
上升,翻进去
第二个,第三个
我们在上坡处,全部跃入车厢
车厢有牛粪,红薯的痕迹
有从公社收购站退回的半袋菜籽
这些都不值记叙
作为公社的万元户
司机开着他的拖拉机
在村镇招摇而过
嬴得了多少鲜花般的姑娘的媚眼
那时候,公社的几台拖拉机
差不多每一辆都有一个
长辫子的姑娘,坐在副座上,神色高傲
有时会换成另一个
作为人类社会的本性
多少故事总在重演
香车美人,仍然紧跟我们的时代
一九八八年,出了事
翻车,死了一个姑娘
司机逃逸
一九八九年,一个姑娘怀孕
时代尚不宽容
妻离子散,鸡飞蛋打
拖拉机为人所厌
十万元户们办起了乡镇企业
雇佣开着王牌农用车的司机
城镇入口竖起牌子:拖拉机不准进城
九十年代,拖拉机只在
清晨和黄昏,灰溜溜
驶过山野间的村道
老司机在夜晚的酒精中
遥想当年,大会上的女劳模,女拖拉机手
车头上插着红旗,意气风华地
奔驰在田野
如今这堆废铁,满身劳损,躺在阴暗的屋里
如今这堆废铁,车轮下长满了杂草
如今这堆废铁,不知何处
车轮滚滚,我们开始怀念它的美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