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书

回来了 就赖着别走了
这就是我心尖尖上的云阳

早上在长江边洗脸
任存年的风洗涤内心的旧疾
上午在登云梯舒活筋骨
我会把脚步放得轻些
不要惊动它
欣赏来来往往养眼的美人儿
它经年的劳累
就在这一刻消失

天快黑的时候
我会爬上磨盘寨饮酒
推杯换盏的空闲
偷偷舀一碗江水
一同吞下
顺便把水中摇晃的两岸灯火
悄悄塞进梦里

*龙脊岭

山和岭手牵手
连成一条长龙
抬着头 在这座小城行走
绿叶和红花追赶
不小心闯进山里
一条条山道就逶迤着
起伏着
引领人们
或弯腰或屈膝
喘息之间
风轻轻吹过
有鸟声喧哗
后面的人还在山顶吆喝
前面的人健步如飞
已经歇在江边
打量风的曼妙

*三合路

它歪着身子
倾斜而上的时候
我正在打量那些蓝色的门牌
哑巴理发匠倚门而立
他脸上的笑容是刚刚装上去的
我摸了摸头上的短发
向他歉意地点点头

脚步依旧 膝关节伸缩有致
在往返的途中
我是个没有心眼的过客
那些绝尘而去的车辆
不肯载上我

而我的家就在前方
它一声不吭
伸长臂膀时时接纳我
包括我满身的尘土

*杨家堡

站在高处打望
我被杨家堡的矜持
差点绊了一跤
长江水在视线里平静
它在冬日里眉清目秀
映着杨家堡的坡坡坎坎
以及新近拔地而起的高楼
那些土路不见了
方方正正的楼房
摆放的几何图形
把杨家堡不断放大

多年以后 经过杨家堡的人
努力在寻找
丢失的自己
他被掩埋的记忆
正被时光
一点一点撤退出来

*木鱼包

汤溪水一路走来
在绿岛缓缓绕行
它伸长手臂
敲木鱼
众鸟喧哗
五里一徘徊
被放逐岸边的人
举头望见木鱼包的
青青河边草
大雁们呼朋唤友
用翅膀敲击黄昏
五道沟挂一副
无辜的样子
把身子放下去
清清流水
就随着时光
一路远行

*多么爱

这个黄昏中的泥巴小路
被生机盎然的野花野草
一路漫延
弯弯曲曲 坎坎坷坷
可以摆下我多少找寻的脚步啊

我多么爱在天黑前去走走
踩响朴实的蛙鸣
前面那条摇着尾巴的花狗
没等我走近就隐进庄稼地里
它留下的梅花脚印
多么让人怜惜

青葱茂盛的玉米林
我多么爱 它们长势喜人
被黄昏的风摇得哗哗作响
它们锯齿的叶子 我多么爱
伸手轻轻抚摸
从手心到内心的刺痛
需要多少白天多少黑夜啊

我多么爱这城乡结合部的乡间黄昏
夕阳刚刚还在那棵枇杷树上
一转眼又跌进了草丛

*三合路271号

铿锵的脚步声里
藏着我不易暴露的喘息
三合路271号
我深居浅出
悄悄打理内心的隐秘
不可能像一个诗人那样
将自己的行踪藏得更深

中环路顺理成章地走着
善于观察生活的人
轻易就找到切入点
要么倾斜而上
从八号路口打开缺口
把沿街的楼房看成风景
要么故意抬高脚步
用拾级而上的方式
踩响陡峭

三合路271号不动声色
一直等在那里
收藏我命运中的沉默

*五道沟

山河静好
大地安详
石头依旧是石头
它们亲切 接纳入侵者
安放身体
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
绕过脚边
小心地 不打湿
山外来的皮鞋

沟边的桑树通情达理
颗粒饱满
把这个下午交给风
交给欲望

*下午的邮差

阳光轻快
穿过下午的云江大道
在八号路口拐了一个弯
就来到三合路

摩托车马达的哼鸣
在楼下暂停
他披着一缕春风来了
这个年轻的邮差
身上的绿在春天里格外显眼
他带来远方的信息
顺便留下
春风般柔和的笑容

*路过梨园

这个春天太大了
她把梨园搁在那里
让那么多梨树和其它植物一样
填充自己的胃
梨花早就开过了
看不见她圣洁的白
心里难免惋惜
满树的叶子葱绿发亮
显得有些骄傲

我扭酸脖子搜寻
也见不到梨花的影子
她们被春风收拾得
不留痕迹
幸好有零星的幼梨
小指头大小
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证实花儿曾经开过
明目张胆地芬芳过

*人头石

下午的阳光意犹未尽
沿着山石
投下巨大的阴影
树们点头会意
在三月的风里微笑
把绿叶吐出来
它们也是来看人头石的

那个人站在那块酷似人头的石头旁
细细打量
那块会说话的石头
久久不愿离去
差点让自己
变成了石头

*黄金包

风一小口一小口地吹
摇动那些枯黄的草
衰败不是这个季节的全部
依旧有那么多植物
生机盎然
在寒风中哈着气

这个黄金包的午后
稍微有些寂静
行人两两三三
他们无意打量周围
熟视无睹的事物
天气一个劲地阴冷
那团酷似人像的石头
一点也不怕冷

*荆竹沟的黄昏

太阳掉进山那边去了
荆竹沟依旧在荆竹沟
在山的这边不动声色
天就要黑了
知了还叫得欢
暑气也没褪尽

那条小溪腾起的水雾
若有若无
随着越来越浓的暮色
消失

*泥溪

太阳跨过磨刀溪
在泥溪政府的墙头
打盹
狗尾草在不远处
打着朴实的节拍
似那个老农吧嗒的旱烟

烟雾一溜烟走了
留下米黄色的阳光
在河边哼着小曲

*后叶沟

我们在那条小河沟喝水
爬上岸洗脚
泥土的芬芳不断逼近
进入肺腑
那些山衔着旱烟
吞云吐雾
亲人一样牵着我们
进入它的黄昏

后叶沟就是后叶
一个乡镇的姓氏
它朴实
和父老乡亲一起
过着本分的生活

*游龙脊岭

我们踩着龙的骨头了
沿着山脊而下
脚下踏着仙风
那条传说中的龙
在意念中衣袂飘飘
我想扯下他的一角
为我们遮阳
却差点一脚踏空
跌进长江去了

这天天气的脾性不错
咧着嘴微微笑的阳光
斑斑驳驳
在树杈间摇曳
山道迤逦
龙一样游走
它在长江喝了一口水
一会儿又回到磐石城
小憩

*松针

它们用细密的心事
装点石门山水
这些琐碎的日子
雪花来得不紧不慢
伴着偶尔窸窸窣窣
下落的松针
白和黄之间的和谐
勾勒着按捺不住的惊喜
那些插进泥土的针叶
走进了另一种生长方式
它们把生命带进了极致

这里是石门
云阳的边陲乡镇
它挺拔
带领我亲爱的乡亲
用松涛的歌喉
一直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