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白马踢人绝非是一件偶然的事,这是阶级斗争的一种新动向。光天化日之下,阶级敌人竟敢唆使白马,踢伤县里派来的工作组组长,你应该看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可是上纲上线儿的大问题。为了捍卫伟大的毛泽东思想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我们绝不能让阶级敌人的反革命阴谋得逞。去!赶快把她给我揪来,我要亲自审问。”
骆麻子知道花娘出身不好,于是,一个风流主意很快便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
李黑子不敢怠慢,惶恐地走出队部……
时间不长,也就是一袋烟工夫,地主家庭出身的花娘独自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走,上里屋,有个问题我想单独同你谈谈。”
望着走进“套子”里的花娘,骆麻子淫笑着说。
(三)
头狼在貉子沟昼伏夜出,一连十多天。它终于找到了它的仇敌——猎人的家。
夜里,更深人静的时候,它爬到村中大槐树下的一座四合院的院墙上。墙下是猪圈,猪圈里头的一头小猪正在酣睡。这时,它突然感觉肚子里的肠子,已经快要贴到肋巴骨上啦,原来,它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头酣睡的小猪,引起了它强烈的食欲。饥饿战胜了拘谨。先吃掉它……
吱——小院的门开了,吓了它一跳,赶紧缩回探出的身子,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院的门,被一个男人从外面撬开。那个男人蹑手蹑脚的走到一间屋门口:当!当!当!有节奏地敲起么来,口中悄声喊着“花娘!花娘!快开门。”跟着又是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屋里死一样的静。
“开门!开门!快开门!听见没有?”
许是长时间没叫开门等急了吧,那男人竟放开嗓子喊了起来。
……屋里,仍没有动静。
当当当!门板雨点儿似的响了起来。
“咣当!”门板猛地打开了,屋里走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手握一杆旧式的“老猎枪”,对着那个叫门的男人胸口,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叫门男人吓得惊慌失措的向后退着:“你!你!你要干什么?放下枪!快放下枪!”尽管是歇斯底里,可语音分明像筛糠。
老者停在那里没有前行,和叫门男人僵持在院中。
头狼发现,那不就是它要找的猎人吗?那张有疤痕的脸,它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它怒不可遏地站起来……
突然,形势变了。小屋中先后又走出两个人来,她们抢在老者的身前。
是老者的妻子和女儿花娘。
“不要误会,我是……是……”叫门男人的声音越发颤抖起来。
“今天你敢动我女儿,我就和你拼了!”
虽说老者恨得咬牙切齿,但声音听起来明显底气不足。
“谁动你女儿啦?”
叫门男人透过声音似乎听出了点儿名堂。故,马上变成了另外一种腔调:“你竟敢如此对待工作组干部,老不死的东西!赶明个儿看我咋收拾你。”说罢,转身欲向外走。
听到这里,老者眼前立刻浮现出,老书记前些天惨死的可怕一幕:”血淋林的被“红卫兵”吊死在村中大柳树上的情景……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下。险些跌倒,见状,两个女人赶忙上前扶住。他的手一软,猎枪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老者的妻子一愣,随后也跪了下去。
女儿见父母为自己双双给人下跪,哭泣着跑进屋去。
“告诉你们,如果一切听我安排的话,明天批斗会保你们没事,否则……”
叫门男人一边威胁着地上跪着的两位老者,一边拿两眼贼勾勾地盯着跑进屋去的花娘背影。
“那,那也不能糟蹋孩子啊!……”
两个老者苦苦哀求着。
“瞧你们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糟蹋她呢?是有两句话想问问她。”
说罢,恶狼似的扑进了屋。两个老者见状,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也踉踉跄跄地向门口扑去。
门,已被从里面插死。
“花娘,美人儿,你叫我想得好苦!”骆麻子迫不及待地吹灭了窑窝里的煤油灯。……
头狼毫无顾忌地向睡梦中的猎物扑去。
那只可怜的小猪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咬断了喉管,老老实实地任它叼出去吃掉。
一顿饱餐过后,头狼觉得身上出现一股不可名状的燥热,烧得它心烦意乱。于是乎,便红着眼睛满街乱窜,见什么咬什么。凡是进入它视线的牲畜,不管大小,没有一个能幸免。搅得貉子沟鸡飞狗跳,一宿没得安宁。
当它发泄完心中的仇火,跳上队部牲口棚高墙的时候,发现一匹白马正怒视着它。
(四)
野狼坡的夜,静得有些发瘮。
狼群围成的一个开阔地上,站着头狼和那匹从马棚里跑出来的白马。
头狼前腿曲伏在地上,后腿呈弓状,两只绿萤萤的眼睛仇恨地盯着白马。
白马神色稍显紧张,不住地打着响鼻,而后,面对着头狼大声地嘶叫了一声,前蹄砰!砰!地刨着地面,或许,这就是它唯一的战前准备了吧。
头狼像老头狼一样凶狠,它沿袭了它父母的血统,继承了它父母所有的本领。它首先用一部分本领统治着群狼,用另一部分本领对付自然界中的敌人。
此时,它又像当年老头狼那样,瞅好机会猛地向前一跃,两排钢钉似利齿直指白马咽喉……
早有准备的白马迅速侧转身,然后猛抬后腿对准头狼的腰狠狠地踢去。没提防的头狼被踢出一丈多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白马掉转身前蹄腾空而起,发一声长啸,转守为攻,又一蹄子踢去。
这一蹄子,踢得更有份量,摔得头狼一个时候才爬起来。这是它事先没估计到的,面对白马雨点儿般的攻击,头狼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啦。稍一愣神,又挨了一蹄子,这下更狠,竟给它踢到一丈开外的狼群里去了。狼群一阵骚乱往后撤去,可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头狼并没有马上对白马发起攻击。白马立在原地,密切地注视着头狼的动向。
一阵骚乱过后,群狼又恢复了原样。
约莫过了两袋烟的功夫。不甘失败的头狼,再一次从地上高高跃起……
野狼坡上这场生与死的撕杀,持续到黎明时分。头狼的五脏六腑均被白马的铁蹄踢坏,白马也是伤痕累累。
此时,头狼、白马均已精疲力尽。站在各自所属的地盘对望着。围观的群狼既不后退,也不上前。只是偶尔发几声嗥叫,以示助威。
头狼这次进攻又失败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如一只断了脊梁的癞皮狗。
白马大睁着眼睛,全力以赴等待着对手的再次攻击。
头狼终于又一次站起来,慢慢地挪动到白马的斜对面,白马转动着犀利的目光仅紧紧跟踪着它。
头狼猛地一个跳跃,拼尽所有的力气,使出浑身解数扑向白马的哽嗓咽喉,白马眼疾腿快,一个侧转身头狼扑空了,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等它爬起白马旋风般扑过来,两只铁蹄狠狠地踏在它的软肋上。头狼疼得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嗥叫后,七窍流血而亡。
群狼大乱,哀嗥着散去。
一切归于寂静了,太阳战兢兢地推开蒙在脸上的夜幕。
这时,晨曦中一个人急匆匆地朝野狼坡走来。
他,就是车把式李三愣。
李三愣目击了这场狼、马大战的全过程,挥锹埋掉了这只头狼。
这便是野狼坡上的第一座坟——狼坟。
(五)
二十年后,花娘死了。
她是在那个“野种”把从城里搞来的对象接回家的那天晚上,喝下一瓶“敌敌畏”死的。
花娘的一生是顽强而又哀伤的一生。
根据貉子沟当地的风俗,没结过婚的女人,是不能入娘家坟茔地的。可花娘又没有婆家,往哪儿葬呢?村民们商量来商量去,就把她葬在野狼坡上了。老乡们管这样的坆叫“孤女儿坟”。
车把式李三愣赶车去县里给生产队买化肥。回来时,正赶上村里的老少爷们儿给花娘下葬。他不禁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