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夜

黑夜让它升温，圆满的结局让它心寒
青砖让它发芽，小瓦被月光踩疼

雏菊回家的路挣扎着，一直找不到北
荒草一阵紧跟一阵，我们债台高筑

迎风流泪的树干，已将树叶抵押殆尽
路灯的烟头，摁灭在城市的额头

街道上，泛滥着食古不化的读书人
黑夜的信徒在乌鸦的叫声中，四散逃去

2.衰败的盛宴

鼓吹一次盛宴，如今它衰败了，
草木一秋，人牢牢地把握一口气。

脸是名片，你穿过了太多太多的衣服，
但她不属于你，她的身体灯火通明。
她是毒药，一场病。

在黑夜的床边，亦即是流萤。
我闲来卧床不起，装作身怀六甲，
在失眠中，一再上路。

你守着消瘦的时光，充当
被黄昏占据的情人，嗑瓜子，
翻阅瓦片，挥霍爱与恨。

忍不住走进一棵树，咳嗽，叹息；
忍不住抱着一根冰柱，融化过去的她。

3.犯错

他目无全牛，能从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牛肉中
牵出一头牛的籍贯、年龄、性别、
成长史、婚姻史，
以及葬礼上的情景。

如今，他的唯一的财富，
就是一把失魂落魄的小弯刀。

他终身不娶，
逢人就说：“我犯了天底下最致命的错误。”

让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在晚年，
他开始自己对自己动刀子。
直到把一座石碑扶正。

接着，继续玉树临风，
保持鹅黄色的青春，
向一头小牛学习走路，说话。

4.停电之夜

她的哭声被拦腰截住
眼睛在黑暗里。煤油灯在幼年已经熄灭
蜡烛都去赴宴了，不要指望火柴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一切正好
夜在呼吸，她甚至看到了夜的肺
阴影，也要省着点儿用

“蜡烛，是对黑夜的讽刺”

突然停电了，外出遛狗的人
披着被宽恕的月色，走进寂寞的门

她和他被关押在黑暗里
叩问蜡烛，静候
从深夜远道而来的那盏煤油灯

5.失眠

上半夜干咳，下半夜留下一个光秃秃的月亮
身体的门被反锁，万籁俱寂
我失眠，像一只翻箱倒柜的老鼠
梦里的黄金做了无头之鬼
红色的鱼鳍，对称着前世今生
寒冷在房间里暴动，窗帘说着风凉话
轮椅上的铁轨，流向荒废的远方
婚姻无性。一些动作内在地繁殖着
上半夜传染了下半夜
河流在窗外，比拼手艺
一条通往山里的路尚未完成
月亮像个讨债者，远方的你有什么话
非要等到下半夜才说

6.裁缝

轻轻地，裁剪彩虹、海水、豹子
花朵、几声走在半路上的鸟鸣

果断地，一针针地，扎下去
摩擦生烟，潮流戴着墨镜

烙下相思的门，胸怀从此开启
“纽扣，是一排排整齐的蒙古包”

时间的手指能挽救一切
衣柜里悬挂着彩虹，海水哼着催眠曲

豹子卧在内心，花朵告别了耳朵
一把剪刀，剪断了起伏的幽怨

几声鸟鸣驾着月光，轻轻地
叩响门扉，我的爱人，是你来了吗

7.笨拙

我的笨拙，是一只越来越肥的鸭子
大摇大摆地走路。路跟着晃悠
脂肪和肝脏结成亲家，我操哪门子心

急刹车，是鸭子在尖叫
街道日益贫贱，我再也不能和心爱的人
一起遛狗，幸好我的浑身长满羽毛

“刀斧是闪光的摆设，
月光豢养一颗狼子野心。”

菊花残，悠然的南山也跟着肥胖
没有你的街边，是谁在弹奏海水般的喧嚣
水花，狂狷的水花，一次次地将我灼伤
我的笨拙，像锈迹斑斑的拉链
怎么拉也拉不开。鸭子在铁锈上走

8.黄金的慈祥

黄金，让万事万物变得慈祥
爱镂刻成骨笛，恨在病毒的链条上
结出一串串转基因的果实

几条狗，共同咬住一条河的骨头
仿佛河水是它们的口水

有一阵子，男女混淆
爱情是胡辣汤。生活的闪电
在天空放牧黑色的骏马

失败在黑夜里受孕，安慰黎明
第二天醒来，发现已诞下遍地的黄金

黄金，让万事万物翩翩起舞
眼底飘过洁白的云翳
从此就让爱和恨，不再打家劫舍

9.天下太平

“冬季的天下，保你太平。”
烟火被环保局的人盯得死死的。
但不否认，有人头顶被子，握着酒瓶子酣睡，
既然天干物燥，我们就多流些口水。
民国的火车，开进了岁月的山洞，
被灭门，我还想像祖辈那样驮着大山一走了之。
我幼稚得好似一滴露水。
在酒桌上闲逛，遇到死里逃生的钉子户，
他如今，是真真地发达了。
随手递给我一厚摞发霉长毛的钞票，
接着又是一摞，对着巡视的小姐，
大呼小叫：“来一盘羊鞭，大份的！”
酒凉了——环保局的人热泪盈眶。
往年的冬季，都是死猪不怕热水烫，
环保局的人连声承诺，
今年的冬季，一定是天下太平。

10.不会撒谎

奔逃吧！嗓音在登高，身体不会撒谎。
水面镶金镀银，水面下，
有冷冷的灵魂在集体睡眠。

黄昏把夕阳，一步步逼到悬崖。
谁能活得更轻松些？落叶摩肩接踵，

思想，在缓缓地下沉。

一双金黄的手，在抚摸一个衰败的帝国。
车声在垂钓盲目的车辆。

风是大地的剃刀，雨是天空的婴孩，
坟墓张开翅膀，惊醒了石子小路。
戒酒不戒色的人们，并未对世界食言。

11.墓碑

那是他的挡箭牌，后人为他的一生精心打磨的。
或者说，是他生前不曾使用的家具，

家具被搬到室外。他安静地躺在墓室里。
那张木床折腾过无数次了，
只剩下一堆骨头，一抔泥土。

弥留之际，他强颜欢笑，喝下一杯忘情的酒，
给自己壮胆，送行，就像送别一位老朋友。

坟地上的黄色小花，几年后，仍在鼓掌，
或者说，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子孙。

一阵春风，让头颅发芽，遗孀欢跃不止，
挡箭牌，站在墓前，为他拦住盲目的脚步。
泥土松软，或者说，是慈祥。

12.麻醉

这酣畅的金发，在初冬，漫山遍野地妖娆。

月季花在风中抬头，聆听远方的心跳，
钥匙与锈蚀的世界达成默契，
算命先生却声称，这两枚树叶属相不合。

脚步声麻醉。一棵树不动声色，
保留着人的尊严，肉身在默默流淌。

星星被戒烟的人戒掉了，
一些谎言大汗漓淋，
金发以落叶和灰尘为中心，频频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