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能再真了,现在正换药的呢,咱们要不过去看看?”
“那走吧,每天给那个金伯打针,我都快受不了了,等哪天和王大夫反应反应,都是些花钱不起效果的药,直接改化疗算了”。
“就是,就是,反正他家有的是钱”。
……
我一路尾随,也想看看她们口中所说的太平公主,但是毕竟我身在玻窗外,无法看得见里面有趣的事情,我猜想一定很有趣,要不然屋子里怎么会有笑声传出。
无法一探究竟的我又回到了金伯的玻窗前,一闭眼,一整晚便过去了,天朦朦亮就被病房吵吵的声音给叫醒了,我很不情愿的看了看,只见病房里塞了好多人,看样子又来了一个新客,是稍微上了年纪的一个男人,面向也不好看,满脸愁容,像是有什么重大的负重难以承受似的。
金伯倒是高兴的很,终于来了一个可以作伴聊聊天的人了。
“你,怎么称呼啊?”
“叫我鱼老板吧,养鱼的”。
“你是怎么一回事儿啊?”金伯还是那样,笑嘻嘻的打趣。
“唉,食道里长了一个瘤子,疑似……癌”,刚来的这位大叔没有金伯看上去想的开。
“不要担心了,该怎样就怎样,走到这一步,咱们也不能改变什么了,你说呢?哈哈哈……”金伯一脸笑意说。
“我倒没什么,只是……唉……”鱼老板很是苦涩。
“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了,说点别的啊……”
……
接连几天,病房里都很热闹,但全部都是金伯的家属亲戚,鱼老板只是第一天来的时候有亲友来过,在那之后就冷清了,说是冷清,其实压根就再没有人来看望过他。
这一天,待所有人离去之后,金伯有点按耐不住了,便问:“鱼老板啊,下边有几儿几女啊?”
“唉,一儿一女”。
“那挺好啊,怎么还叹气可呢?”
“碰谁头上,谁也会叹气啊……这事儿,家的主坟位置不佳啊”,鱼老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金伯满头雾水。
“说来听听吧,我对这方面稍微懂点”,金伯示意鱼老板将事情好好说道说道。
“一儿一女,真是不错,但谁想,儿子一年前得了重病,前不久就去了,女儿又出车祸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没醒过来呢,现在又是我,你说我能高兴起来吗?”
“这事儿看样子有点怪,哎,对了,家里是不是卖鱼的?”
“是啊,不瞒你说,大半个省的鱼都是我供应啊,这都干了好多年了,那鱼,你是没见过那盛大的场面……说白了,我是全国最大的鱼市供销商。”
听鱼老板这么一说,金伯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我就说呢,唉,鱼老板,听我一句劝,改行吧!”
鱼老板听金伯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这话怎么说,要不是我干这行挣点钱,我现在都拿不出看病的医药费来!你什么也别说了”!
金伯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不依不饶的说着:“你是鱼儿杀多喽!”
……
自从那天俩位老人敞开心扉说道了一番之后,病房里就变得不再那么安静了,时不时的传来他们的说话声,那位鱼老板也好像慢慢的接受了金伯所说的话,要改业。
而金伯,病情也在不断的恶化,终于到了化疗药上场的时候了,那些大夫们又该高兴了,用在病人身上的花销越大,这个大夫的工资和奖金就越高。
化疗的阶段就是生命延续的阶段,有点垂死挣扎的感觉,化疗的几个疗程过后,生命的气息就变得极其微弱了,说白了,行将就木的身体连化疗药物的强度都抵挡不了了。
时间就这么不留神的过去了,一天又一天,我甚至都忘记了我变成这样子有多久了,只是发现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树枝变得更秃了,就连树下的鸟屎都厚厚的又增了一层。
但庆幸的是,我至少还能扑腾翅膀,而他,我的金伯……
这几天我更加饥饿了,那股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躲避的气味变得更浓了,就在金伯的窗前,我有一种想要破窗而入的冲动。
这一天,我嗅着气味早早的醒来了,但我发现金伯面如死灰,安静的走了,原来让我着迷的气味是死亡的气息。金伯连化疗的第三个疗程都没有坚持住就这样草率的走了,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整个病房来来往往的人都说他睡着了,包括大夫和护士,金伯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不让它安静得入土……
直到天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凌厉的寒风狂妄的呼啸着,他们才把金伯悄悄的运出了医院,白布盖着他僵硬的身体被抬上了车,隐隐约约我听到有人在说:“快点,快点,别被人看到!”
他们这是要把金伯运去哪里,看上去都是他的家人,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
还是那俩个爱絮叨的护士。
“看见没,金副市长走了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人缺一样儿都不行,这光有钱又能有什么用!”
“是啊,但人家家人受益啊,死了还能照样领钱……”
原来金伯的家人怕他过世的消息暴露了,怕以后领不到国家的钱财,真是想不到啊!
金伯走了,我每天的伙食被交给了鱼老板,说是满手血腥的他要做善事,我去,哪有想做善事去救济一只乌鸦的,每天听他的唠叨,我都快烦了,也难怪,他的家里就剩下一个健康的媳妇了,还去照看出了车祸的闺女了,他也只能与我絮叨了。
“知道吗?乌鸦,老金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化疗,承受不了啊,但还是做了,你说,我会不会也像他那样,大夫加快了我去阎王爷的时间,唉……也不知道我那女儿怎么了,为了他们,我也得行善啊!你多吃点,多吃点啊……”
我真是无语了,好像我吃的越多,他的罪过就能减少似的。
“我准备有机会就去放生,把我的鱼儿们都放生了……看看金老儿说的对不对”。
不久,鱼老板就出院了,诊断上还写着疑似食管癌,但他不治了,他要去完成比这还重大的事,因为那关乎着他女儿的性命,那就是放生。
他们都离开了,以俩种不同的方式离开了,我的生活也因此而失去了保障,但是我弄明白了一件事,她们口中所说的太平公主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因为乳腺癌而割去俩侧乳房的妇女……
有血淋淋的伤口,有凹下去的胸脯。
她又来换药了,还要被同是女人的护士嘲笑一番,我看见了她苦涩的面容……
我很不高兴,便学着其他的乌鸦一样,在嘲笑者下班的路上拦截了她们,做了一件伟大的事儿便走了,我还没来的及看他们的表情就飞走了,只听见身下有人喊叫:“啊啊啊……乌鸦屎落我头上了,该死的乌鸦……”一连串嘴里发出的鞭炮声没完没了,但我好像觉得他们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我甚至都听不见了他们的叫喊。
我的周围变得安静了,恍惚中我看到了他们嘴里的太平公主,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人,对,是一个男人,他们手挽着手,脸上有甜蜜幸福的笑容。
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便使劲得睁眼,而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在重症监护室里站着的鱼老板,他唤我“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