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年的一次下队

作者:邸士智    授权级别:B    编辑推荐    2014-12-28   阅读:

  
  孙女渐渐长大,上学了,上到了三四年级。这一阶段,农村学生的上学条件得到了改善,免除了学杂费,住宿学生可以享受寄宿生生活补助,贫困学生能够享受贫困补助,还有针对学优家贫学生的县长教育基金。这几项里面,洪爷的孙女能享受到的只有针对全体学生的免除学杂费一项,其它的都沾不到。像洪爷这种情况,不管洪爷的孙女学习成绩是优还是劣,在贫困学生补助和县长教育基金两项中,最起码应该享受一项,享受两项也不为过。几百块钱改变了一个家庭的生活状况,能让一个儿童顺利地成长,顺利地完成学业,这几百块钱就真正起到了它的作用,否则,搞人情照顾,搞轮流坐庄,那就是肥处贴膘,那就失去了设立这项基金的本质意义。洪爷找过村上和学校反映过这事,学校说,洪爷的家庭确实很特殊,可是情况掌握得不透,这次已经发放完了,下一次一定考虑。可是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洪爷的孙女就是挨不上。洪爷有点生气了。生气能有什么办法,朝廷里有人好坐官,食堂里有人端大碗。食堂里没人,自然端不上大碗,这能怨谁。
  恰巧这几年,社会上群体上访的事件逐渐多起来,原来一些机关单位被精简的职工,他们通过上访的手段又变成了正式干部,这个消息马上就传到了洪爷这些民办教师的耳朵里。大家都愤愤不平,尤其洪爷,十多年的生活坎坷,生活无助时的无处言说,老伴去世以后的诸多辛酸,这几年儿媳妇带给他的生活上的伤痛,与孙女一起过日子的艰难,孙女享受不到国家助学政策的憋屈,种种种种,便像围堰里的洪水一样,找到了一个蝼蚁进出的通道,一下子纷涌而至,喷薄而出。碰不着猪头碰羊头。妈的,别人能上访,我们为什么不能?别人能转正,我们为什么不能转正?即使没结果,也得让他们生点气,也得给他们找点事,不能教他们太舒坦了。我们当初不给国家填麻烦,自动下来,现在妈的连个孙女的助学金都不给。洪爷的口辩能力极佳,不用多说,马上便成为全乡民办教师的领队。随即又与全县其他地方的民办教师取得了联系,人数很快发展到六七百人。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起。洪爷他们的上访没有任何实质性地进展,除了浪费掉时日,耽搁了农活外,一点儿作用没有。对于洪爷,就是让乡政府甚至县上的人知道了,这里有个姓洪的民办教师,性情有点古怪,情绪不稳定,很难对付,其他的意思一点儿没有。
  洪爷的家世让我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我该怎样安抚洪爷呢?我说些什么话洪爷才爱听呢?就是骗,也得把他老人家骗到四五天以后。我说,洪爷,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其实你也明白,你是转正不了的,就是孙女的事情让你恼心了。孙女现在上初中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在那儿教学,孙女的事情保证解决。吴云说,他在中学,洪老师就放心吧。洪爷说,你能做得了主吗?我说,不能。哪你怎么保证?保证我确实不敢保证,但我可以把你的实际困难讲给领导听,我想领导会同意的。领导不同意咋办?万一领导不同意,洪爷,我以男人的身份给你保证,一年就是五六百块钱,我私人给你掏。我又不是向你要钱。11月份就要评定了,孙女的事真地没问题。
  第二天早上,吴云说想回一趟家,我就和洪爷上地挖蔓菁。蔓菁不多,也就一两分地,一会儿就装上了架子车。干活的档儿,洪爷说,邸老师,看起来你是个实诚人,我不给你找事。我说,洪爷,你就是这几年气不顺,觉得有些窝火,孙女的事情真地不是问题,这回的贫困补助肯定有你的。
  十一点多,我开始做饭。这时,学校的包片领导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不报告情况,我说这儿没情况,也就没报告。领导又问,你在干什么,我说在做饭。领导说,我过来看看。这一顿中午饭,人数增加到七人。昨天的王老师又领来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领导说,分到花树的赵老师,工作很认真,一直在门前的苞谷地里蹲着看,昨天下午饭也没有吃,今天中午估计也吃不上,哪像你,天天拉面,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地。吃完饭,洪爷说,中午睡睡吧,我知道你们中午都有睡觉的习惯,不睡,下午就困得没办法。
  不到三点,我们醒来了。洪爷说,你们屋里坐着缓缓吧,我去地上看看。我说,反正没事,我也转转。地不远,离庄子有一里路。洪爷的一地山药(就是洋芋,我们这儿的土名叫山药)长得很好,秧子非常恶,黑洞洞地。洪爷拿起锨开始挖。我说,现在有点早吧。洪爷说,早是有点早,挖上几个先吃。洪爷的山药长得确实好,差不多都是娃娃头,基本上没有鸟儿脑袋,才六七墩,就装了一袋子。洪爷扎住了袋口,把秧子抱上架子车,我平平了山药膛子。
  洪爷屋里的人又多了,有城里中学的教师,有县城机关的,有男的,也有女的,合起来有十四五个。我基本上不认识。其他的教师是跟着王老师来的,机关上的人是跟着教师来的,他们的工作对象不是洪爷,因为人不熟,没地方落脚,就跟着王老师来了。这么多的人,吃饭就成了问题。几个年轻女教师在窗子前叽叽喳喳地说话。我问,你们下午的饭在哪儿吃,有个女的说,没地方吃,我又问,中午咋吃的。没吃,吃了点早上买的小吃。那我们一边暄谎一边做饭怎样,刚才答话的女教师说,行。我说,你们洗菜,我和面吧。另一个说,你能和面,我说,能吃饭当然能和面了。大约五点半吧,我和好了三大剂面。在和面的当儿,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起了话。最先说话的那个青年女教师姓陈,人生得好看,小巧玲珑,是语文教师,她说她知道我,在报上看到过我写的文字。小陈老师很有领导才能,她指挥安排着几个女教师洗地洗,切地切,我和好了面,她们的菜也切顺当了。小陈老师说,洪爷的这把切刀好,轻巧,快,刀身还薄。洪爷在旁边说,五六年了,在城上买的,是一个哑巴,拿着几把刀,还拿着半截子炮弹皮,这切刀是炮弹皮做地,就是快。小陈说,我就买不上个好刀,家里几个刀,都不顺手。女同志生漂亮了,如果性格再好,这样的人历来都是成功的。小陈一说,洪爷就说,用着顺手,就拿去,当时我一下子买了两把。小陈说,洪爷你别当真,我就是随便说说,洪爷说,真地有两把,说着话,就起身从墙柜里取出了另一把。小陈接过刀拿抹布擦了擦,边切边说,真地好用,两把一模一样。洪爷说,你把新的这把拿去吧。小陈说,太不好意思了,洪爷,多少钱?洪爷说,一把刀,不值钱。小陈说,那怎么行?我说,洪爷的刀不能用钱来衡量,这是洪爷的心意,以后洪爷进了城,街上碰到了,说句话,洪爷有事了,能帮忙的尽量帮,这才不辜负洪爷的一番情意。这次晚饭,因为人多,改成了揪面,一锅一锅地下,下了三锅。我,小陈,洪爷是最后一锅吃的。快吃完的时候,小陈接了个电话,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女老师,恰巧还剩一碗过一点,小陈舀了饭,这个女教师接过就吃了。十点多,小陈她们要回去,洪爷给小陈拿上了刀,又装了两个萝卜两棵白菜。
  人走后,我和吴云仍然住了下来。说了回儿话,洪爷睡了,我因为熬夜的习惯,睡不着,就和吴云下棋。那知越下越带劲,不觉得竟到了三点多。睡得迟,也是因为不上课,醒得就迟,第二天醒来已经快九点了。起来后却不见了洪爷,我立马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我被洪爷耍了。屋里找,没有,问他的儿子,不知道,到地上看,也没有。国庆节放假,孙女在,问孙女,也说不知道。孙女又说可能在她姑妈家,我说,赶紧去找,我们有事。不到半小时,孙女骑着车子脸上挣地个汗蛋蛋来了,说姑妈家也没有。这时已经快十点了,心想,完了。我给吴云说,给领导汇报吧,不然事情就大了。吴云说,再等一等吧,洪老师应该不是那种人。我说,不是那种人人在哪儿,原来这几天就是在麻痹我们,还是汇报吧,再迟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吴云说,现在人还看不着,不行就说吧。我打通了领导的电话,领导问啥事,我说我想汇报一下,汇报什么?话刚说到这儿,却见洪爷推着车子进来了,车子后面捎着一个竹筐。我因为看洪爷,一时间忘了说话,只听电话里领导问,你说汇报咋不汇报了,我说,你说我昨天没有汇报,我今天汇报就是我这儿没情况,一切正常。挂了电话,立马腿就软了,仿佛站也站不住,脊梁上瞬间就是一身汗。只见洪爷笑着说,邸老师天天和面做饭,把人不好意思地,今天我到城里压了些面。我一看,真是一竹筐面,还割了一条猪肉。我说,洪爷,我哪里还敢再吃你的饭,你知道你把我吓成咋样了,我现在站都站不住了。洪爷说,邸老师你吓啥,我都60的人了,还能说谎,说不找事就不找事。因为压了面,中午的饭我做成了肉卤面,卤快勾好的时候,王老师和小陈她们进来了。这顿中午饭,还是大锅饭,吃了12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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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文清   推荐: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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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文清:
不错的一篇纪实性散文,把这一次下乡描述写很细致。文章有了许多小说的意境。作为散文,略显有点拖沓了。个人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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