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炊烟牵出一群羊,一群牛
一群紧跟着一群的鸡鸭鹅
洁白的云朵抱紧树梢
风柔柔地吹着
隐姓埋名的村民和房屋
田地里长出了饱满的雪
无邪的清凉,和冒着热气的笑声
刚刚放学。泥路上留下疤痕
孩子放声歌唱,歌声荡漾在回家的路上
炊烟在安静地吃草
云朵不说话,几口古井牢牢地屏住大地的呼吸
一截公路,站在山顶,勘探村子
老人蹲在保守的墙角下抽烟
烟是村子的神。烟的手指,抚摸着老人
★推卸掉冰凉
黑熊伤人,老虎伤人,难怪转眼就立冬了
我是季节的卧底,体温比气温低
昨夜还梦到一只鸟,落在我的婚礼上
新娘眼含热泪,婚纱鼓胀着名不见经传的萧瑟
司仪急于给我们的婚姻贴标签,开处方
他的目光陈旧,像我早年奔波的生活
我正在老化,关节咯吱咯吱地响
用呻吟代替歌唱,用咳嗽代替赞美
眼看就要立冬,我却遇到了黑熊和老虎
新娘说,豹子更性感,热烈,野蛮
我的心在流泻的豹纹上跳动
鹊桥扭动着腰肢,被我招惹的城市得了风寒
阳光在河面上死不瞑目
我不知道立冬有什么好处,花朵落在枕头上
却未脱俗。我从阳光中撤出一团旧毛线
暗淡的坐垫,起码可以让劳累的我
推卸掉骨子里的冰凉
★风
风在风里,风在风外
一阵风追赶着另一阵风
一阵风走了,另一阵风来了
一阵风用甜言蜜语蛊惑着另一阵风
直到把另一阵风占为己有
一阵风做着关于另一阵风的梦
风在梦里,风在梦外
一阵风老了,坐在地上喘息
另一阵风路过,只是路过
一阵风怀念另一阵风
一阵孤傲的风撕扯着另一阵风
一阵不安分的风
在欺压另一阵古朴的风
风在风里分娩,风在风里死亡
风在梦里虚弱地眩晕
只要风滞留在风的梦里
风就无话可说
一阵风,沿着身体的通道进进出出
另一阵风,始终无动于衷
★手指
手指轻叩,天就亮了
空气微微颤动,被黑夜煮沸的水
比天空明亮
手指上滴着梦的汁液
一群人涌出房间,晨曦中的胃
感到与生俱来的饥饿
手指在深邃的镜子里汹涌
毛发遮掩着一条河
血腥的喉咙,咽下昨夜的宿怨
手指缓缓地经过一个磁场
心跳加快。铁器和肉身潜伏在灰烬中
疼痛在体内留下地址和姓名
手指溶解,大地露出沙漠的真身
声音随暗香一起浮动
风占道经营,肌肤上演流行色
★杀鸡取卵
杀鸡取卵,卵生的农贸市场
他挥舞着寒气逼人的刀子
刀子刮掉鳞片,鳞片像树叶一样飘落
落叶掩埋他的手和生活
他的手越来越接近一件木器
骨头流逝,铁钉含恨而终
铁钉是他的骄傲
那年秋天,他用铁钉顶撞了锤子
用铁钉钉牢了表里两层皮
皮包骨头的皮
……他拎着刀子,发誓要平分秋色
刀子发出的光,让人措手不及
他渐渐沦落为朽木,再也咬不紧牙关
直到有一天,他开始杀鸡取卵
★瓷器
瓷器碎了,不是因为脆弱
我没有拒绝瓷器,也没有拒绝你
瓷器独立,真实,却谁也救不了谁
我等待瓷器的到来
瓷器吸收了太多的伤口
我尖叫着,陷入沉默
瓷器被贱卖,偷梁换柱
我已经收藏不到高贵的瓷器
瓷器被荒漠的手,小心翼翼地端着
我爬上灰尘大厚的古玩架
瓷器碎了,不是因为过于完美
也不是因为爱情是婚姻中的瓷器
★粗缯大布裹生涯
光折断了翅膀,树木成了愣头青
我回不了家,多年来
一直在树木的身体里裸睡
骨头和朽木没什么两样
阴湿的现实,让骨头上长出了耳朵
一阵风,反复吹响一个陈旧的称呼和地址
我撤下一块天空的粗缯大布
裹紧我的生涯
我从啃剩的鱼骨头里,读到了霉变的文字
毒素,比阅历更有营养
我无法停下来,身旁的座位空着
比疼痛的命运真实
像我的眼神,被家掏空
★那些翻飞的鸟
那些鸟,代替落叶在青铜的视线里翻飞。
落叶紧紧地围着一只笼子,
笼子在选择一只为爱情戛然而止的鸟。
一抹光线在季节的器皿上涂漆。
那些鸟飞过,像住在器皿里的人,
悄然离世。额头上,
挂着几片葬礼上的云朵。
风撕裂着街道,风霸占了街心公园。
公园裸露着几张长条木椅,
那些鸟,曾在木椅的手臂上栖息,
啄食思念的虫子。
鸟巢是飞翔的树枝,是战后的矛钺。
立冬前后,鸟巢越来越大越沉重。
那些鸟,代替人们在天堂积攒落叶,
和落叶中的那些红色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