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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空气

作者:亦然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12-11   阅读:

  
  美国人米兰达•裘丽说,浪漫就是你面前浸湿的那团空气。
  可是,我从来没有过对于湿空气的触觉。浪漫对于我,只不过是一个虚而大不知如何下定义的词语。
  我试图相信米兰达的话,于是试图抓住我面前的空气努力辨别它的湿润程度,可是除了寒冷的冬天呼出来的气息附在手上让手变得湿润以外——我知道这只是个物理现象,而浪漫,是个带有荷尔蒙的化学现象——就再也没有什么可证明我面前的这团湿空气了。
  我试图再一次相信米兰达,把我的狐朋狗友之一(以下简称“狐一”)叫出来吃饭,问问他可能知道。狐一乐腾腾地像个兔子一样跑来,手背在后面神神秘秘的,我想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了。待到我面前时,一束红玫瑰出现在我眼皮底下,高贵浓烈的香味和朴素简陋的餐厅极不相配。心里疑惑这货是不是吃错药了,但诚然我还是非常欣喜的,正要假模假样地装出一副窈窕淑女的样子腼腆接受,狐一突然说:“怎么样,如果今晚我以这个方式突然出现在我女朋友面前,她是不是会非常惊喜啊?”我瞧着他脸上那副欠揍的表情:“敢情不是给姐的啊?不是那就快滚,帮姐求求你女朋友,让她快点收了你吧,不能再让你这个精神病肆无忌惮地四处乱窜了!”狐一脸上幻化出一副更欠揍的表情,意味深长道:“给你?我怕这个花见了你心理承受不了啊,它们可是祖国的花朵,不能惨死在你手上。”然后他一溜烟会女朋友去了,留我一人在这个毫无湿空气的地方施展我的吃功。我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但是他没有看到。这世上,有人为了物质而活,有人为了精神而活,只有我这个死党,单纯而不要脸地为了损人而活着。这样想我便气消了很多。
  吃完饭,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我面前的空气变成了刚刚吃进去的食物的味道,还略带一点酸味,我挥挥手把它扇去。我永远不能容忍空气中有打嗝的味道,尤其是别人打嗝的味道。
  出门沿着这条不太宽也不太窄的路散步,消食是我每日必做的功课。这条街吃的多,因此人也多,难免鱼龙混杂,我以一个饱腹者的身份想到自己身上只剩独有的十块钱,十分欣慰。肚皮饱饱,能被偷的东西又少,善哉善哉。
  人行道边的树成年累月地绑着一根根灯管,蓝色和白色的光在灯管里面自上而下地涌动,和马路上来来去去的各种车灯做着呼应,给人一种错误的浪漫之感。这些假装天河倾泻的家伙。很久以来,我对这个灯管的颜色就不甚满意,这一点还跟狐朋狗友们大量吐槽过。我认为只有暖色调,浪漫之感才会寓于其中,比如红色灯管。但自从狐一意味深长地说:“哦,原来你是抵不住心里对红灯区的渴望啊。”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和狐二在家里玩“答题王”,我是文科生她是理科生,双剑合璧,打遍天下无敌手。正当此时,门铃声响起,开门一看是送快递的大叔,这个大叔长得很像陈道明,估计他自己都没发现,我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狐二兴奋地跑过来要与大叔自拍,大叔惊吓过度仓皇逃窜,都没来得及签收,留下一个可疑的包裹。拆开一看,是一个朴实无华的抱枕,说朴实无华也实在太抬举它。白底黑字的正方形抱枕,上面只有一个用蹩蹩脚脚的针法绣成的蹩蹩脚脚的“饿”字,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难道这是谁逼我长膘的阴谋,让我每天看到这个字形成长久的心理暗示?真毒啊!世上最毒的两件事,不过是逼人长胖,关人wifi,这个家伙居然就占了一半!狐二说,找到这个罪魁祸首将他就地正法。我赞许地点点头表示欣赏她的果敢:“本君就赐你先斩后奏之权,把他办了吧。”拉开拉链,抱枕里有一封信。说是信也太对不起其他货真价实的信了,不过就是一张纸,还是一张卫生纸!我努力辨认同样蹩脚的圆珠笔迹:“看上汝家狗四,想送其宇宙第一天下无双不伦不类手工作品,特把绣坏的残破品送汝做个纪念,此后还将收到请勿惊讶,此吾呕心沥血之作,珍重!”狐三的笔迹就算烧得化成灰我也认得,此事也只有他在那一身艺术细菌的侵袭下才干得出来。不过想起狐三粗壮的手,女红能绣成这个样子,我和狐二不由得啧啧称奇,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狐三那粗犷的外表下藏有这样一颗灵巧的心。
  一直以来,我在朋友们面前的形象保持了连续几载的动若脱兔,稍有静如处子的时候他们便不习惯得全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就在我少有的静如处子的时候,我又毫不惊讶地收到了狐三绣着“象”的抱枕。这个家伙是把我比作大象吗?我承认我真有杀了他然后嫁祸给狐四的动机。
  湿空气寻找中,不抛弃,不放弃。
  一场倒春寒后,一个春阳乍暖的下午,我们一群人作死地每人租了一套汉服套在身上在公园里四处招摇。小朋友们都高兴地跑过来和我们照相,不收钱的,只为博一个回头率。我穿的是曲裾,怕踩到长长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行不动裙地走着,这也太不是我的风格。走了一段,发现还行,于是豪迈地迈开了步子。或许是许久没见太阳的吧,被它照得竟然有点晕晕乎乎的。本来我的设想是,春日融融,微风习习,一群少男少女“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该是多么浪漫的景致啊!我抬眼望了一下令人失望的太阳,正对它直射而来的光芒,扎眼的白,顿时眼前一片黑影闪过,接着悲催地产生了耳鸣。我对他们说,姐快不行了。狐二哄笑着送我回去。回去的路上我终于不小心踩着裙摆摔了个狗啃屎。
  晕晕乎乎直到小区门口,只见物品存放室重重叠叠“漫山遍野”的快递包裹,就差没满天乱飞了。“道明大叔”帅气的脑袋在一堆墙一样的包裹后蚂蚁似的蠕动着。狐二一看见他兴奋不能自已地尖叫了一声,这是本世纪最忠实的脑残粉。未等狐二靠近,道明大叔已察觉空气中令人不安的异样,抬头一看,与狐二四目相对!紧接着以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像影子一样消失在门外,空气中残留大叔恐慌至极的惨叫……真是“踏花归去马蹄香”啊,我默默想,人都跑了,还留下这么美妙的叫声。转头看见狐二一副失恋的痛不欲生模样,与大叔久久回荡在耳边的惨叫简直相得益彰。
  在气势汹汹的包裹墙中摸索到了狐三的包裹,歪歪扭扭一个“逆”字。“他这是要逆天啊。”狐二说。我给狐二展示狐三送我那三个残破品,加上以前送的摔缺了口的贝壳,断了腿的木偶,以及一个他口口声声表明是用尺子比着做出来的八角盒,却一不留神把它压扁在屁股下,然后再屁颠屁颠跑来送我。我愤愤然,这儿都快成他的垃圾转移阵地了:“狐二,请他去西藏旅游,然后把他在那里天葬。”这家伙显然还沉溺在道明大叔离去的痛苦之中,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晚上,我一个人在家,打开客厅的大水晶灯。我喜欢这种明亮的黄色,也爱吃咸鸭蛋。因此,鸭蛋黄和明亮黄这两种颜色我都喜欢。我把堆积在沙发上的三个残破品——经检查后里面装的不是黑心棉——放心地摆来摆去。“象逆饿”,“逆饿象”,“饿逆象。”这家伙什么意思。
  “饿象逆”!
  狐三是陕西人。
  陕西人的“饿象逆”。
  陕西人的“我想你”。
  我简单地回了他一条短信:“逆且四。”
  我是四川人。
  狐三,逆且四。
  狐三,你去死。
  三个白面黑字的抱枕,歪歪扭扭蹩蹩脚脚的绣工,也可以说是纯手工,在分不清界限的鸭蛋黄和明亮黄中突然变得十分温馨。我呼出一口气,居然感到面前这片空气是湿的。碰触湿空气的感觉,就像数场春雨后柳树终于抽出新芽,就像打了三千丈的井终于从地心冒出一股清泉,就像母鸡孵了很久的蛋终于裂开一丝缝,就像一块咬了很久的饼干终于露出粉红色的夹心。
  就像我,此刻想起狐三的绣工。
  我们的绣娘狐三,快快把绣工练好吧,手工艺人这个时代稀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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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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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一团浪漫的湿空气在打开三份快递时才变得明了,一开始设下的谜团最后终于解开。文笔流畅、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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