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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笔记选读

作者:西苏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11-20   阅读:

  
  窗外灰蒙蒙的,冬天的雨居然也下得有声有色,江南的阴冷在这样的雨天平添了寂寞。城市的街道上汽车与行人明显的少了许多,原先拥挤的车道忽然让人发现原来它已经做的足够大。苏州城似乎只有在大家回家过年的时间,才恢复一点本该属于她的清丽和淡雅。老城的曲巷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弹石路面在雨的滋润下,闪着晶亮,耀了人的眼睛,静了人的浮躁。我真的喜欢年少时侯的苏州城,淡妆素裹娉婷袅娜。
  朋友在农历新年前去开封城的朱仙镇,目的竟然是去看那里的年画。我羡慕如此的随心所致,更欣赏如此的自由人生。回来的时侯给我带了本朱仙镇的年画集子,还有两张手工套印的年画。一张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一团和气”,这东西的原型还是明成化帝朱见深的登基不久后所画的图轴,但是年画的五色套印更多几分绚烂和喜庆,少了许多空口说教的味道。另外一张据说是明代雕版套印的钟馗头像,不知道是雕版的原因还是对原来画面颜色的无知,所以画面除了大片的紫色外,留白了很多(后来问朋友,果然是原来的雕版已经掉了一块),但是钟馗的神态极其传神,龇牙瞠目,满髯胡须,怒发冲冠,所谓残缺之美倒是表现淋漓尽致。
  前几年济南的朋友知道我喜欢小玩意,所以在他公干去潍坊时,特意跑到杨家埠的“同顺德”画店,购了杨洛书老汉的年画册子拿来给我。说道杨老汉可能是目前搞木板年画中的翘楚了,杨家的“同德顺”画店据说也有二百年的历史,除了“文化革命”那些年关门打烊,一百多年里勾描、刻板、套印、点补倒也没歇过。
  我之前没见过杨家埠的版画,光晓得寒亭杨家埠和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开封朱仙镇并称木板年画的重镇,往昔都是一年要印上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张,行销到各地,供人贴到大门或者泥墙上,新年图个喜庆,房子也可以装饰地花俏一点。一如《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的:“近岁节,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版、桃符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
  年画的历史已经很久远,如今最早能够见到实物的是南宋的《四美图》,不过四位美人不是习惯中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是王昭君,赵飞燕,班姬,绿珠。不过比之通常的木刻版画,年画的技法相对要粗糙许多,形式也单调,只是它基本都采用套色印刷,后期的年画更是可以套印红、黄、蓝、绿、紫五色,再用手工点补,使色彩更加艳丽,夺人眼目。
  这个变化顺应底层市井的审美心理,拿今天的话讲,是因为市场的需求,面对目不识丁的大众,颜色的艳丽比精雕细作更具有吸引力,至于题材大凡为文武门神、吉祥富贵,比如苏州桃花坞“一团和气”、开封朱仙镇“连连高升”、天津杨柳青的“连年有余”、绵竹的“富贵童子”,以及杨家埠的“年年有余”,都是采用童子的造型,或手捧鲤鱼,或手执石榴牡丹蟠桃,童子白白胖胖,甚是可爱,鲤鱼鲜活,有一跳龙门之势,石榴红艳开裂百子挤挤。
  当然年画还必须是价廉,为普通妇孺能够接受,一年一换而不至于心痛。早年相声名家侯宝林曾经有一段《买佛龛》的段子,讲的是送灶然后再迎灶王的事情,他的包袱最后也抖在灶王画像的价廉上,一连串穷讲究后,末了问及请的灶王爷的价格,小脚老太太一拍手中画卷:就这么个玩意,三毛。老实讲年画从来不是高雅的玩意,艺术层面上来说也没那么神乎其神,它与地方戏曲相仿,只有根植于市井和乡野才有生存之可能,非把他们它们做成“德艺双馨”,也就丧失了原本的趣味,所谓大俗而大雅,只有抛弃了所谓高雅的幌子,这些民俗的东西能够真正存活或者流传。
  我女儿因为家里藏的那本桃花坞木板年画的书的缘故,对年画这东西也喜欢的要紧,所以见到“一团和气”之后,对我说家里缺少过年的气氛,不如装裱了挂墙上。我疑惑问,你会装裱?女儿回了个疑惑的眼神,你不是就会的?
  其实我早把裱画的玩意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是很多年前,我先生自己玩的时侯,我站一边看过几回。当时见他玩的起劲,以为是什么特好玩的事情,自己也备了棕笤和排笔,偷了母亲藏起的上等白面捣浆糊。我父亲看见我手忙脚乱的窘迫样,用他手里的竹骨纸扇敲我的额角,说了一句让我至今伤感的评语,白白浪费了一个馒头。对父亲这样的人来说,裱画的是手艺活,读书人不必真去学这样的技能。后来看邓之诚的《古董琐记》,有一篇说捣浆糊的技法,说是调制好的浆糊需要放在角落发霉,等到很久后,揭开上面那层恶心的东西,发现下面的浆糊成清碧颜色,那才是装裱可以用的。再以后认识老张头,他是正经拜过当初民间工艺厂老法师当师傅的,虽然文化革命后完全抛弃,但听他讲那些小技巧还是颇有意思,只是知道的东西多了的时侯,自己反而完全放弃把玩的念头。
  被女儿提起,居然有一种心痒的感觉。所以在我在那个下午,跑出门去淘裱画要的工具,原先去一次“艺石斋”就可以完事,可今天号称工艺的店铺虽多,却全不见这些小零件,几个小年轻甚至不晓得棕刷和排笔是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凑齐的工具,捣好浆糊,摊平画芯,开始刷浆糊裱托年画的时侯,第一个错误居然就是忘记了蒸熏的过程。新套印的画,或者新作的书画颜色还没有完全沁入宣纸,所以淋浆时特别容易飞色,搞不好就会把整幅作品给废了,为了减少飞色的程度,需要在上浆托裱前,先用报纸包裹再外套密封的塑料袋,高温蒸煮一段时间。如此拿出晾干后,在之后的裱托过程中颜色才不乱飞。等我意识到自己的生疏和懒惰时,年画里的三教合一的老头已经有点色彩斑斓了,望着那个有晕染效果的老头,我不由失笑,我这败家的孩子。
  当我把年画“上墙”到玻璃上阴干的时候,窗外天空中飘洒起鹅毛的大雪,那神情很唯美。
   西苏于吴中沁庐南窗下
   二〇一三年二月十五日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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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经过一年的喧嚣,苏州终于在过年的时候恢复宁静,回归了本来面目。这样的时候,说起年画来很是应景。讲到年画,作者联想颇多,从产地到材质,从内容到样式,从平民化到大俗大雅,进而讲到装裱,而自己动手装裱年画得到的乐趣,更让我们看到生活中一种难得的生动。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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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3

  • 文清

    厚重的文字,总是给人不一样的视觉和感受。问好老朋友!

    201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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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花落无声

    捣糨糊不是高深的工艺吧?民间会做鞋子的大妈都会的。另外,新作的画装裱必须要蒸熏吗?不会熏坏了?

    201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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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侯宝林《买佛龛》的段子,曾经听过看过,真是好。

    201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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