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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

作者:西凉雪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11-02   阅读:

    
  午后,躺在老家新房子,巨大的玻璃窗后晒太阳。初冬的暖阳,就像母亲的手掌,轻轻地爱抚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窗外,小狗贝贝和欢欢,半闭着眼睛,贴着墙角打盹。耳朵却警惕地朝着大门的方向支愣着。这对忠实的狗伴侣,在这个家里,已相守相伴十四年了。尽管贝贝早已散失了生育能力,但它却是欢欢贴身的高级保姆。每一年,当多产的欢欢,生下三五个小狗的时候。贝贝就义不容辞地担起了照顾狗宝宝们的责任。甚至,它会将欢欢挤出窝外,把自己干憋的乳房,伸到闭着眼睛的小狗狗们嘴前。小狗狗们,用力吸吮,却又什么也吃不到,只能饿的吱哇乱叫。乳房肿的像块石头一样的欢欢,急得在窝外直打转,但贝贝就是不让窝,好似那些狗宝贝,天生就是它的一样。它们就这样相伴十几年了,倒也相安无事。
  三五只鸡,悠闲的在院里踱岁。大公鸡芦花,英姿飒爽,气度轩昂地踱着方步。高傲地看着,在不远处的草垛下觅食的妻妾们。突然,它咕咯咯一阵大叫,原来是发现了孩子们丟弃的一块小饼干。它要把这块美餐,献给它的爱妃们。母鸡们,爱理不理的望了一眼,兀自在草丛中刨扒。只有一只叫麻花的母鸡,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墙头上,几只麻雀,有点忧郁的望着这一切。冬天要来了,麻雀们的日子便不太好过了。那些丰盈了一个夏秋的麦粒,草籽,都好像突然消遁了似的。大地,变得光秃秃的。几场寒凉的秋风,把树上的叶子全拆光了。留了枯干的老枝,仰望着天空发呆。雪,还没有真式开下。但也已夹着凉冷的雨来过了。它告诉人间,冬天就要来了。
  喜鹊似乎不知疲倦。它和它的妻,站在枝头高唱:喜鹊喜鹊叫喳喳,门上来个姑妈妈。姑妈姑妈你坐哈,我给你谝个唠叨话……姑妈是谁,姑妈就是我。但村子空旷,谁还会在村口的那棵大树下,给我们谝那些让人百听不厌的唠叨话。朱二大爷说,三国列国,五园桃国。不解其义,只听关云长千里送单骑。其后,对于一切面庞红黑的男子心生好感,觉得那些就是人世间忠义之好人。而对面皮白,俊美者,天生敌意,觉得尔等都是奸佞小人。既使之后,读了许多书。见识了许多人和事,但也并无多大改变。童年,是一个人一生的烙印。挥之不去,终生相随。一切的善恶爱憎,早就刻在生命里了。
  想起了少女时的那场突围。那时,村里的女孩子们,读书的几乎没有了。她们都放弃了书本,操起了铁锨、杈耙或是针工女红。在炎炎夏日里,她们坐在树下,讨论织的毛衣花型,做的鞋垫大小,还有就是地里杂草的多少。只有我,站在墙角里,远远地望着她们,望着我孤单而又倔强的影子。我只想读书,只想离开这贫穷,落后而又愚昧的村子。我讨厌在那豆大的煤油灯光下看书,写字或是眯着眼睛给奶奶穿针引线。我要在我未来的路上点起一盏灯盏,让它照亮我未知的路。
  初中毕业,我辍学在家。尽管,那个梦还在我的心里突围,挣扎,但在现实的面前,它被撞得粉身碎骨。由于二个弟弟都要上学,作为长姐的我,要为母亲分担家务。
  那个夏天,我和村子里的女孩子们结伴,到一个农场里打工挣钱。第一次远离父母,我们激动而又兴奋。少了母亲的监管和父亲的约来,我们自由的像鸟儿一样。白天,我们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夜晚,躺在看得见星光的大厂房里,我们悄悄地交换着彼此的心思,分享着少女甜蜜而又酸涩的梦想。但仅仅一个月后,我就不想待了。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有欢乐,有幸福,有痛苦,也有忧伤。但独独,没有书。没有照亮我心灵的那个灯盏。月底,我结算了当月的三十二元五毛钱,就回来了。那一年,我十五岁。
  那时,村子里也有几个在外面工作的人。我看他们穿戴干净,举止优雅,不由心生羡慕。闹着让父亲也给我找份工作。只要离开乡村,我什么都愿意干。父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望着我半天不语。
  我用我平生第一次挣得钱,给奶奶买了一件花衬衣,其它的,全部用来买书。
  也在那个秋天,我又回到了课堂。第二年,考上了高中,又到小镇上上学去了。
  如今去想。假如,没有少女时期的那场挣扎和逃离。我的人生,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模样呢。我也会像乡村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持家过日子。过上一个普通女子普通一生的日子。但事实是,一切都早己成为过去。我在属于我自己的路上已走得很远了。
  我从十四、五岁逃离乡村,到今天回来,已过了快三十年了。三十年来,我固执地寻找着我心灵的灯盏。在它或明或暗的光照下,匆匆地往前走。我相信,路的尽头,定是一个花香鸟语的桃园胜地。那里,没有忧伤,没有黑暗,没有欺骗。没有人情的冷暖和世态的炎凉。
  我追求爱情。奋不顾身的逃离,而又遍体磷伤的回来。我爱慕虚荣。假惺惺的奉迎,谦卑而又低贱地笑。我生活在某一个县城的角落里,为工资的高低,孩子未知的前途,生活的幸福或不幸福忧伤或是快乐。而独独忘了,自己的内心到底在向往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而有一天,又回到故乡。双足踏上这一片,仍十分贫瘠的热土的时候。我忽然醒悟。原来,自己几十年追求,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我最向往的,还是一亩三分薄田,七八只鸟雀的喧嚣。一方养花种草的院落,和娴静时吟一、二句古,作一、二件针工女红的简单和快乐。更奢侈一点,还能有一个手握半卷书,愿意和我在月下锄荷的浪人。
  这些年,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尽管谁都不认为,这里还是我的家。我是女人,在我初嫁为人妇的那一天起,家乡,已将我默默地除名了。父亲修补了一辈子的家谱上,不会留下我的名字。既便是那方被弟弟遗弃了的老院落里,也没有一间屋子是属于我自己的。那里,只寄养了我十五岁以前的身体,和终生挥之不去的思乡的梦。父亲去世以后,我就渐渐地觉得,自己离家一点一点的远了。尽管,每一个特殊的节日,无论我再忙,我都要回家给父亲和老先人们上坟烧纸。但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某一次,我从叔叔欲言又止的犹豫里,感觉到了我作为女儿,屡次在娘家祖坟上上香烧纸的些许不快。据说,外嫁的女儿,经常在娘家坟前烧纸,会给娘家和自己带来一些不利。那一刻,我心很疼。觉得自己真像地头上的那棵空心树,只作为一种符号,而借了上苍的一段光阴。而我的根,早就被我早年的逃离挖断了。
  母亲尚在,她和村子一样的衰老而疲惫。我想带她离开,和我生活在一起。至少,某种程度上的安怡和舒适,让她忘记了一生的疲惫和劳碌。但她执意不去,她要为弟弟守住这个家,守住父亲的寄托和期望。但她不知道,在这由乡村向城镇化迈进的大环境下,她的守望,最终也许就是一个更加空旷的院落和一年比一年茂盛的遍地荒草。老院子今天的结局,就是村子明天的结局。历史在变,人在变,村子,最终也会变。那个盘结在我心头的,山气日昔佳,飞鸟相与还,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暄的人间天堂,终将消失在另一场未知的突变里。
  审核编辑:文清   精华: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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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文清:
老人的守候,总有种希望在心里。虽然这个希望可能会有更多和更大的失望,这个希望也许无法成为现实,而心恋故土的老人,却一直在追逐着这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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