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
一九XX年十二月十二日,下午四点三十分,从上海开往青岛的货轮“战斗9号”从黄浦江的××码头起锚。我和小杨就搭乘这条货船到山东去。
拖轮拉着它掉转船头,它像一个负重的大汉一样,沉闷地吐着汽,笨拙地扭动着身子。绞车哗哗的响,江水冲击着船底,卷起混浊的旋涡。旅客们从这一侧跑向另一侧,向站在岸边的亲友告别。拖轮脱了钩,货轮的发动机响起来,烟囱喷着一股股的浓烟。突然一阵困兽般的吼叫——“战斗9号”鸣笛起航。
江面上熙熙攘攘,在我们身旁“工农兵18号”灰色的船身在移动,“东方红405、401”正在进港。漆着红色语录的“延安号”驶过左舷,它的汽笛欢快而又嘹亮,向“战斗9号”致兄弟的敬礼。
“战斗9号”昂首前进,船头激起的波浪冲打着江上的帆船,把它们像玩具一样摇摆起来。
一条日本旧船“永昌丸”停在北岸,江心泊着英国的远洋巨轮,它的后面一只接一只的外国商船。互相隔着一段距离,在江心排成一线,船上都少有灯火,绝无声息,水面上投下它们沉沉的黑影。
夕阳已经沉落,外滩远了,海关钟楼和黄浦江上的斜帆都罩在橙色的暮霭中。水线标的红灯和轮船上绿宝石一样的光珠倒影在摇荡的江水里。
我站在甲板上,望着城市上空金色的云霞,望着浦江两岸林立的烟囱。鳞次栉比的厂房楼屋,一股敬仰的思绪在我的心里蓦然而起。
再见了,我国民族工业的摇篮,产业工人的发祥地,再见了,繁荣的大城……
在喧腾的楼海中,我访过你安宁的一角——黄陂南路XXX号,法梧桐绿荫覆盖的青砖小楼。一块字迹端正的木牌钉在你的墙壁上:“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会址”。在这里我曾和五大洲各种肤色的朋友们走过你临街的甬道,瞻仰你中国革命浩浩长河的细小源头。望着简朴的方桌缅怀导师和先烈……
革命初年,在简陋而拥挤的工人住区曾经盛传过火热的传单和那激动人心的口号。一九二七年三月从闸北宝山路僻静的小楼到硝烟弥漫的通天庵车站,一位英俊的青年曾经以他无比的忠诚,卓越的才华和惊人的毅力领导过震惊全球的起义斗争......
在这里,在虹口公园的林木深处,我也曾拜谒过花荫中端坐的老人。此地虽然远离闹市并有幸福的儿童在他的膝前环舞,但他智慧的眼依然凝着深思,默默地俯瞰着熟悉的大城,审视文革波涛中的鱼龙潜跃、泥沙浮沉……
像古代的朝参者我寻觅他们的圣迹;如同水流大海,他们的思想和事业吸引着我整个身心。
再见了,我们导师战斗过的地方,再见了革命的大城。
身后留下万家灯火,“战斗9号”顺流而下。
明月升起在东方,银色的光辉洒在宽阔的江面上,黄浦江的波浪轻轻地响着,岸上星火点点,水面的灯光缓缓移动,红色的航标随波浮沉。巡逻舰和航船用闪闪的信号在对话。吴淞口的灯塔出现在左舷。
前面就是洪波浩荡的长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