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

　　在没读李商隐诗之前，我们先对他进行一个大概的了解。李商隐，字义山，故又称李义山，号玉溪生、樊南生或樊南子，晚唐著名诗人。尤擅情诗。祖籍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生于河南荥阳（今郑州荥阳）。诗作文学价值很高，于公元838年进士及第。早期，李商隐因文才而深得牛党要员令狐楚的赏识，后因李党的王茂元爱其才而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他因此而遭到牛党的排斥。

　　此后，李商隐便在牛李两党争斗的夹缝中求生存，为了生活辗转于各地，郁郁而不得志，后潦倒终身。但李商隐却又将唐诗推向了又一个高峰，是晚唐最著名的诗人，与杜牧齐名，两人并称“小李杜”。李商隐又与李贺、李白合称“三李”。

　　他和词的鼻祖温庭筠合称为“温李”，但我在《今生最爱纳兰词》中已经说明了我的观点，我认为温其实不如李，李商隐虽然没有写词，但如果李商隐写词的话，应该也不会比温庭筠差，而李商隐在诗歌上的成就，是温庭筠远远不可及的。因诗文与同时期的段成式、温庭筠风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里排行第十六，故并称为“三十六体”。

　　李商隐虽然博学多才，但他明显和柳永、晏小山、项莲生、黄景仁等一样，一生很不得志。最后抑郁寡欢而死，死后葬于郑州荥阳（今荥阳苜蓿洼村）。有《玉溪生诗》三卷和一些文或赋存留于世。这本诗集，一定不是他全部的诗歌作品，但这些能在时间的流逝和掩埋之下，仍然像一颗珍珠一样明亮地存在，已经值得我们庆幸了。

　　李商隐早年在玉阳山学道。这玉阳山，位于从东都洛阳以北过黄河的济源境内。从济源城向西大约三十里便进入玉阳山区。一条晶莹清澈的小溪从山里蜿蜒而来，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粼粼闪光，仿佛一条玉带缠绕在山间，人们都叫它“玉溪”。李商隐在《奠相国令狐公文》中这样写过：“故山巍巍，玉溪在中。送公而归，一世蒿蓬。呜呼哀哉！”

　　网上有一首诗这样写李商隐：“明朝骑马出城外，送我学仙玉阳东。”这两句诗，在我读来其实是豪迈而潇洒的，但李商隐这段学仙的经历，在最后的最后，却成了他刻骨铭心地疼，疼在每一个暗夜。

　　这些寂寞的夜晚，李商隐其实就是一个作茧自缚者。他没能捕获什么，也许可以用一无所获来形容，但他的心却未曾抱怨过。这些文字，也是一张网，在回忆的湖里捕捞的只是旧时颜色，旧时的气息。而时光的金黄里，闪着一种让人乏力而又疲倦的光泽。

　　有些感觉，怎么能说得清楚呢？就像雪小禅说的那样：而有的人，只在一起几天，但仿佛呆了一生一世，从此，忘不掉，放不下……

　　李商隐的号，我想应该有两个意思：一，是玉溪旁边的书生。二，他在玉溪旁获得了重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号”称为“玉溪生”的，如果是在遇到宋华阳之后，那么，我估计就跟宋华阳有关。如果是这样，他只是纪念自己在玉阳山上和宋华阳相恋过。

　　花事阑珊处，青春如落叶，如雪纷飞逝尽。此时，他已经误了那段情爱，错过了那段时间。无法忘记，只能孤独地带着。不管如何，他仍然记得，在玉溪旁，在某个时间，在他的眼里，刚好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

　　李商隐的一生，其实就是诗歌的一生，悲剧的一生。他和那个“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柳永，以及那个“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的晏几道一样，都只做了芝麻粒大的小官，一生在仕途之上奔波不定，存一心的为国为民的激情，最后自己黯淡、凄凉而不甘地死去。

　　李商隐似乎比这两人更惨一样，他直到死时，都未能挂上朝藉。也就是说，他东奔西走了自己的一生，只是一个不在编制的卑微的工作人员。

　　李商隐在《哭遂州萧侍郎》一诗中这样写过：“分以忘年契，情犹锡类敦。公先真帝子，我系本王孙。”可见，李商隐自称是皇室同族，但这个同族，并没有为他带来哪怕一丁点的好处。李商隐到底是不是和皇室同族？如果我记得没错，据张采田考证，他确实是和唐皇室同族。

　　郑在瀛教授也曾经仔细地考证过：“李商隐的祖先李承，在北魏太武帝时受封姑藏侯，又以本爵让给弟弟李茂，承、茂的曾祖是凉武昭王李暠，而唐高祖李渊是李暠的七代孙，所以李商隐确实与皇室同宗共祖。惟同源分流，迁徙异地，故属籍失编。”

　　李商隐幼年丧父，随其叔学习。两次应试失败后，崔戎聘用了他，然后送他去玉阳山修道。为此，李商隐有诗交待。他在自己的诗中这样写道：“……忆昔谢四骑，学仙玉阳东。千株尽若此，路入琼瑶宫……”

　　学仙玉阳东，路入琼瑶宫。一入，终生再也没能出来。

　　这首诗到底是什么诗呢？历来争议不断。有“悼亡说”、“自伤说”、“青衣说”、“音乐说”等等。所以，元好问才说：“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甚至还有“一篇锦瑟解人难”这样深沉的叹息。是啊，这篇《锦瑟》确实难到了一代又一代的专家。

　　钟来茵教授在他的《李商隐爱情诗解》一书中认为这首诗是李商隐诗集的序言，我本人还是倾向于这种说法。这首诗在我看来就是李商隐编定诗集，对自己的一生进行的一场回顾和总结。

　　“锦瑟”，是一种乐器。《周礼?乐器图》这样解释：“雅瑟二十三弦，颂瑟二十五弦。饰以宝玉者曰宝瑟，绘文如锦者曰锦瑟。”又有专家引《史记》说：“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瑟为二十五弦。”

　　“无端”，应该是惊叹词，钟来茵教授认为是“无缘无故”、“为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没来由地”的意思。“华年”，可能就是年轻或盛年的意思。

　　我觉得这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应该是李商隐的感叹。

　　钟来茵教授这样说：“五十弦瑟，素女所弹之凄清悲怨之瑟。诗人编定三卷集子后，发现自己的诗太感伤了。每一首诗几乎都有一些难言的伤心事，这种华年之思，令诗人悲伤不已。”钟来茵教授乃研究李商隐的名家，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而我认为这句可以这样意译：编定这本诗集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诗，像素女所弹之瑟无比悲凄，每首甚至是每一行诗，都是怀念和悲叹。其实，我认为，这里的“思”，不是思念的意思，而是怀念的意思。此时的李商隐应该是一个怀旧主义者，读到自己所写的诗歌，情不自禁地想到宋华阳，想到过去的种种。我想，现代诗人柏桦可能懂得李商隐的这种情感，他说：唯有旧日子才能带给我们幸福。

　　是啊，现实不能让我们在一起，不能让我们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现实让我们必须放开自己热爱的手，不能让我在职场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现实太过残酷，唯有那些旧时光才能让我的内心触到一点微微的幸福。这是多么无奈的事情。

　　过去，已经过去，再怎么伤心，再怎么努力，甚至再怎么挽留，也是回不去的。

　　所以，只能用怀念做一次短暂的停留。他行走于自己的内心，一点一点捡拾往事中的碎片，在自己的脑海中拼凑出他人生最美的风景。相对于我们这短暂的一生，我们人生最美的风景是什么呢？恐怕还是我们在那段最美的年华里遇到的初恋吧。

　　所以，李商隐接着写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