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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川枫

作者:衣零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9-28   阅读: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我却在闪烁的视线中看到齐非额头上浸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他湛蓝色的羽绒服衣领上。我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23年,但来火车站这个拥挤喧嚣的地方却是第二次。我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是两年前的暑假,我拖着齐非不多的行李送他回老家。
  那时,齐非刚刚大学毕业,虽然他和一家电子公司已经签了合同,再过一个星期就正式上班了,可是齐非却接到了家中父母打来的电话,说家里出了大事,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千里迢迢地回去一趟。当时我和齐非正在湖边的烧烤摊吃饭,他挂断电话的手一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我倒了一杯冰镇啤酒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一边抬起战战兢兢地手去端杯子,一边魂不守舍地说:“晓晓,我妈说,我爸得了绝症,要我马上回去。”
  于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第一次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将齐非送上了火车,在站台上,我们不顾周围行人诧异的目光紧紧地抱在一起,他用力地吻着我嘴唇,然后平静地说:“晓晓,我可能回去就不再回来了,你别等我!”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和平静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一种撕裂地疼痛带着浓重的血味涌到了我的喉咙里。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他的怀抱中挣扎,然后紧紧地逼问:“为什么?为什么——?”。
  在火车悠长嘹喨的汽笛声中,我看到齐非的嘴唇微微翕动,可是,我听不到他的声音。那一刻,我突然改变了注意,无论如何我都要从火车站把齐非拉回到我的生活里,我要用最后的尊严来挽救我们的爱情。
  火车马上要开动了,站在门口的列车员已经提醒了很多遍,直到她怒不可遏地冲着我们吼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了?不走就往站台里面站,一会火车开了把你们吸进铁轨谁负责任?”。
  我依然紧紧地拽着齐非的衬衫衣袖不肯他上车。可是,不论我怎么痛哭,怎么哀求,齐非依然固执地转过头,坚定地走了。他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便将我甩在了几百双犀利、嘲笑的眼光中。
  踏上火车的一刻,他回过头来看我,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无奈,更多的是深深地愧疚。我知道,他一定下了比我更大的决心才如此坚定地离开。我知道,我们的爱情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中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火车开走了,铁轨吹来的风狠狠地拍打在我的身上,我突然觉得刺眼的阳光渐渐地消失了,整个站台一片黑暗,只有握在我手心里齐非的半截衬衫衣袖依然洁白炫目。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中,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齐非写的日记。这本日记是我去齐非宿舍偷出来的,当时它被齐非压在枕头下面,里面记录着我们的每一次的争吵和复合,还夹着很多我给他买过的衣服上的标签。我很难想象一个来自北方的豪放男孩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看着他认真记写的每一篇日记,字迹工整,语言优美,甚至找不到一个错别字。那一刻,我甚至认为,齐非就是我这辈子一定要嫁的那个人,我们的爱情,没有利益纠葛,没有物质交杂,纯真并且透明。
  齐非走后的第二个星期天,我突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透过噪音萦绕的电话听筒传来了他疲倦的声音,就算他和我相隔千山万水,我都能想象得到他此刻沉重的表情。我在电话这一端始终沉默,听着他在另一端无奈地叙说,他说,他回去才知道父亲根本没有病,母亲之所以把他骗回去,只是为了让他回老家工作,并给他安排了一次门当户对的相亲。
  “晓晓,你发什么呆?赶快把行李箱拉过来啊!”
  齐非紧紧拉着我的手,把我从两年前的回忆中拉进了现实生活里。我从白日梦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候车室里人声鼎沸,拥挤的人群里传来各种刺耳的声音,有婴儿的哭声,有妇女的叫骂声,有卖报纸的吆喝声,有带中浓重口音的歌声,还有广播室大喇叭的声音和站台里传来的火车轰隆声,在几百种声音地交织和纠缠中我突然发现前途一片渺茫,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我不知道我的叛逆会带着我走向怎样的未来。
  齐非一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边拉着我缓慢地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前移动,他脸上的汗水依然在不停地滑落,湛蓝色的衣领已经被浸湿了很大一块。我迷茫地跟在他的身后,两边不断涌来的人群让我站立不安,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又倒向那边。我脚上穿着的白帆布鞋已经被踩满了各种形状的脚印,可是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我突然又想起了父亲愤怒的眼睛和母亲浑浊的泪水,还有那张我睡了23年的木板小床,虽然它已经陈旧不堪,可是在母亲的精心布置下依然散发着家的温暖。
  “晓晓,你是不是后悔了?”齐非坐在我的旁边的位置上,一边用力地搂紧我,一边胆怯地问道。
  “没有!”我努力让自己从刚才混乱的人群中沉静下来,虽然我很想用许多煽情的语言来安慰他的不安,可是那些像子弹一样的词语冲进我的喉咙里却自行爆炸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沉默了片刻,我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没有”。
  “对不起,没有买到卧铺,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要你陪我一直坐着。我——”齐非欲言又止,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真的没事。那么多人都没有坐票,他们站着都能回去,我也一定能坚持下来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春运的可怕,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农民工回家的艰辛。我想,不论我即将面对怎样的人生,至少齐非能给我买到一张坐票,这就足够了。
  下了火车后,还要再坐四个小时的汽车才能抵达齐非的家乡,那是一座隐藏在西北丘陵里的小县城,整个行程千沟万壑,仿佛漫长的公路都是顺着悬崖峭壁修建起来的。一路上,汽车沿着蜿蜒的水泥公路缓慢前行,我透过窗户望着不远处几百米的沟壑吓得脸色苍白,从不晕车的我开始不停地呕吐。
  齐非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心疼地说:“晓晓,让你受委屈了。”
  我笑,两天以来第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
  齐非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这不是矫情,是痴情。”
  他抬起头看着前面跌宕起伏的公路一直延伸到天空的尽头,突然严肃地说:“晓晓,你后悔了没有?”
  我后悔了没有?我也在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可是我始终找不到答案。当我拉着齐非的手骄傲地站在父母面前的时候,当父亲沉重而有力的巴掌恨恨地拍打在我脸上的时候,当母亲扯着我的衣襟跪在地上恳求我的时候,我的脸上没有眼泪,没有表情,我只是坚定地重复了我的意愿:“我要和齐非回西北老家结婚。”
  抵抗了两年,纠结了两年,逃避了两年,最终齐非依然不得不选择回家乡工作。圣诞节来临的时候,齐非最后一次接到父亲的电话,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齐非破口大骂,而是心平气和地说:“非,咱们这边政府出台新政策,给事业单位安排本科毕业生。因为你不是应届毕业,所以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把家里买房子的十万元拿去给你跑了工作。你若不回来工作,家里的钱就白花了,那可是我和你妈辛苦了一辈子积攒的存款。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当齐非哭丧着脸来征求我的意见时,我突然被齐非父母的执著感动了。我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那就回去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那一刻,齐非抱着我泪如雨下,他的眼泪灼热而苦涩,顺着我的脸颊滑进了我的嘴角。我第一次尝试了眼泪的味道,原来是一种说不出的心碎。
  “晓晓,一会到了我家,你别太紧张。我们的事我已经给父母说过了,其实,就算我不说,这两年他们也能够猜到八九不离十。我妈性格比较直爽,为人善良、热情,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汽车已经穿过了蜿蜒的山路,驶向一处两边都盖着整整齐齐房屋的村子。齐非说,过了这座村庄,再拐一个弯就到川枫汽车站了。离他的故土越来越近,离我的城市越来越远,这一次,齐非终于翻身做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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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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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一路看来人物情感交织都不错,到结尾父母意外事故齐非的话好像就走了俗套,我想在这种状态下齐非应该是不想连累她的,不想她背负命运的袍袱和他承担恶运,爱情是有理解的,冰冷的话刺激负气的离去,爱情在灾难中成熟,人也在灾难中成熟。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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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3

  • 喻芷楚

    欣赏衣零文字,下午好。

    2014-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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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衣零

       辛苦姐姐审稿。我正在尝试重新找回写小说的感觉,这篇是为了练手,也为了练心,更为了练定力。它的意义就在于我终于坚持写了这么多字,其实故事结尾很仓促,因为自己本来就不喜欢这类情感小说,所以结尾处理的不是很好。

      2014-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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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喻芷楚

       衣零好精神!赞个,向你学习!

      2014-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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