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飞驰,熟悉的身影闯进眼睑,巍峨的鲁山坡慢慢飞过,不由得怦然心动,默默欢呼:啊,鲁山,我的第二故乡,分别三十年,我回来看你来了!1971年3月-2013年8月,多少次梦中再回知青岁月,你熟悉的面容亲切可爱,美丽的英姿氤氲魂绕。
又做下乡时的梦了,该退休的人了还是知识青年。小山村总是赖在梦中不肯走,还是你赖在山村不想走。这辈子总走不出蹉跎岁月。也曾写过一首拙诗:
第二故乡恋
多想回到第二故乡伏牛山下的村庄下乡插队的地方
时常在我梦中回荡凤凰山上乡亲们和我栽的苹果树
已挂满沉甸甸的果实了吗
凤凰山下我们亲手挖的难干渠还在纵情歌唱吗
那挑着星星通宵打场的故事还留在麦垛成山的夏夜吗
那月亮躲在云缝里偷听我和她的秘密
还留在小渠边垂柳拂拂斑斑点点的花影里吗
那待我如父母的大伯大妈还在端详我留下的过去吗
那大队部张贴的我亲自画的规划图已成为现实了吗
闭上眼睛一场梦睁开眼睛一场空啊
今生今世一定再回去看看重圆第二故乡梦
早想回下乡的地方看一看。总是因为工作忙,没有机会,退休了,总算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了几天的行囊,网络收索多次列车时刻;售票点问几次列车时间,回一次娘家多难吆。第一次去车站却没有赶上车,第二天又遇新麻烦,只有另做决定——改乘下午约两点的火车。临时给鲁山县城下放在一起的知青农友吴炳辉电话联系,对方说:鲁山现在正下雨,改天吧.。我回第二故乡的决心已定,下雨打着伞也要去。想着想着,列车终于慢慢停了下来,鲁山车站到了。
十七点五十分,终于又回到第二故乡温暖的怀抱。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千变万变,你还是那座大山。大山一样的高大慈祥,大山一样的宽阔胸怀……,下了火车徒步亲吻我的第二故乡,站前的街道不再空旷,一座座新的高楼大厦,商户遍街,橱窗五彩缤纷,记忆的旧居民房不见了,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气象。但,深刻印象中的小街仍记忆犹新,我摸索着一路询问:县文化馆在哪?县粮食局在哪?我要找的恩人在哪里?问几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才找到焕然一新的大楼。
粮食局已经不是过去的粮食局,文化馆也不是过去的文化馆。粮食局与文化馆很近,一个位于街北,一个位于街南。现在都竖起了高楼,粮食局的门卫告诉我:种福堂已退休十年了,据说他在曹庙附近住。他老婆叫郭光,到那里问郭光好问,问种福堂的名字恐怕找不着。种福堂长我十二岁,是粮食局的统计,下乡时他是驻我们大队的工作组,他常到我们知青点,因为他也爱好文学有共同语言,来往很是亲密。在文学梦的前提下,我们成了忘年交。
这里先不作过多的介绍。曹庙在什么地方,找到种福堂的家才是正事。正在此刻,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吴炳辉打来的。他估计我已经下车,问我现在在哪里?我告诉了他,正在粮食局大门口,准备先找到种福堂再说。吴炳辉说:“先来俺家吧,你顺着粮食局东面往南的一条小路慢慢往前走,我去迎接你。”天色已晚,明天再说。先到一起下乡的知音吴炳辉家里,天一亮再去曹庙拜访种福堂大哥。
我在熟悉而又陌生的通往县一中的小街走着,想着当年也曾走过的小路,那也是去吴炳辉家,因为天晚了住宿他家,想着想着,吴炳辉从前方远远地在向我呼唤招手。他那刚健的体魄浑厚敦实,一米七零的个头,脸色奥黑,五官端正,还是当年那个模样。当我走近他时,岁数不饶人,年轮在他脸上刻下层层邹纹。“终于见到你了。”我说;“还是那样,基本上没变。”晚上,吴炳辉为我接风洗尘后,在他家附近的广场上散步,一起谈论三十年前在一个牛棚喂牛砸草,一个锅里刷稀稠;一个茅草庵里睡觉;一个菜园里种菜,水渠边踏浪花吹竹笛的欢乐情景……我俩睡一张床,无话不谈,我问:“一次在列车上遇见一个鲁山的,打听到他和你认识,我还给他留了纸条问候你。”吴炳辉说:“难得你惦记着,他回来给我说了。多谢了。我去郑州找过你,你搬家了。”几乎一个通宵,我们都没怎么睡觉。天就亮了.。我们一起去城西喝了胡辣汤,吃了几根油条。鲁山的胡辣汤真好吃,现在还想着它的滋味呢。饭后,我买了十斤鸡蛋作看望种福堂的礼物,吴炳辉说:“怎么不买饮料?”我说:“买鸡蛋实惠。”然后和吴炳辉一起去曹庙找到种福堂。
种大哥年迈七十有二,廋骨嶙峋得已找不到年轻的阡陌,面目发黄,看上去老了很多,三十年没见了,他却很快认出了我,连忙上前接过我手中的礼物递给旁边的女人,心想她就是种大哥的妻子。钟大哥双手握着我的手好久没有松开,一边给妻子介绍我的来历:“他就是当年给你说的文学爱好者潘柏顺。”我把我出版的的第一本《银河诗集》送给他说:“这是我出版的诗集,给你。”他的妻子热情地倒茶招待我们,我们邀他同去下乡的地方,他的妻子郭光说:“福堂的身体不是太好,不能去爬山了。”我诧异地问:“种大哥怎么啦?”郭光说:“他患了糖尿病,身体很虚弱。刚出院回来。”然而,种大哥坚持和我们一起去我们下乡的山村,他说:“我整天不外出活动,难得和你们一起去。没关系,走,说走就走,我骑电动车还行。”
于是我们三人每人骑一辆车向下乡的地方——鲁山马楼乡官店村行进。一路走过熟悉的村庄,越过没有栏杆的大沙河大桥,这是我们步行多少次的下乡路哇,一切是那么亲切可爱,第二故乡多么美好,我回来了,鲁山!我回来了,官店村!当越过大沙河走至小庄的时候,我想起了在这里还住过一夜,当年我拉着一袋麦子来磨面,小庄的知青还管我吃住呢。当快要走至燕楼庄的时候,有一条小河沟,现在架起了一座小桥。1973年冬天,去梁洼煤矿拉煤回来,天已很晚,五辆架子车,每人拉五百斤煤,早去晚归,来回一百多里地,山坡路,起起伏伏,上上下下,太累,就在此休息一下。谁知,躺在河沟的坡地上就睡着了。忽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才知道那四辆车已经回到家,他们又返回来接我……寒冷的小河风使我感觉浑身打颤,现在落下后背风湿病……还有一天晚上肚子饿了,我和炳辉半夜起来做小灶,从厨房偷一些大油和面粉大葱蒜瓣,炳辉和面擀面条,大油伴蒜瓣油煎,味道好极了,香飘四溢。听到外面有动静,原来去深山拉木料的同学回来了,赶快把煤油灯熄灭。那晚的面条真好吃。说到此处,想去刚下乡时,知青队没人愿当炊事员,我自报奋勇为30多名知青做饭。我只是看过母亲做饭,不就是稀饭咸菜蒸馍面条大锅饭,白菜萝卜大锅煮么。第一次做饭的晚上,我提前发好第二天早上的蒸馍面,梦中知青们尝到我的手艺,抿着嘴伸出大拇指笑,把我笑醒了。月亮爬上窗格格,好像是叫我早点起。天空淡蓝淡蓝地发白像是鱼肚白,月亮是不是该下山了。我赶快起床进了伙房。农村都把太阳月亮当成钟表了。我把农村用的土灶台的火捅开,开始学着母亲做馍的样子。一个一个的团呀一个一个地揉啊,像月亮太阳又好看又好吃。我好像看见了同学们的笑脸。满意地把面团一个个上笼。水已经响了。鸡还没叫。等到馍蒸熟了打开笼一看,圆圆的馍全塌成了扁饼。这时,村子里的鸡才一声一声叫开了。月亮不知哪里去了。太阳当然也不肯露面。我会蒸馍呀。这是我第一次做饭。等到同学们下早工打饭时板着脸说:“不会做饭瞎逞能”“瞎积极多没脸”。从没当众哭过的大小伙子伤心地抽泣着。好心的同学们围上来。贫下中农安慰我:要把火烧得旺旺的;要把气顶得足足的。别泄气!泄气的皮球拍不起。鼓气的皮球蹦着乐……给炳辉说起这事,炳辉说:“那么大人了,还哭鼻子。”
当我们仨走到官店村前的池塘,池塘的水仍是清凌凌的。不由得就想起1994年夏天,村口的池塘还流淌在知青岁月里,将近中午的烈日下,锄完玉米地。村口的水渠清亮亮地在脑海里荡漾。快步走到村口水渠旁,孩童般脱光,一头扎进水中。好凉爽,好快活,从头凉到脚后跟。从未有过的舒心惬意。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晚上,我就开始拉肚子。一连几天,拉昏了头;;拉软了腿;拉脱了水;最后,驻大队工作组的大堂不知怎么知道了,把我拉进县医院……我对大堂深情地说:“我忘不了这池塘。更忘不了大堂。”大堂说:“应该的!人在危难处,谁见都会帮的……”村口的池塘,照见我的欢乐和悲伤,使我常对人说,下水之前,必须,湿润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