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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茶香

作者:草木央子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4-09-24   阅读:

  
  走远了,就觉得回家好。漂泊久了,还是回到父母的身边踏实。茶呢,喝来喝去,还是老家里炉火上熬着的那壶老砖茶最好喝。盛一壶冷水,加砖茶,花椒,姜皮,盐,在炉火上慢熬。熬着熬着,茶香就出来了,一屋子都是。熬着熬着,心里就热了,那些忧伤就远了。想喝淡一些的茶呢,就少放些茶叶,少熬一会。想喝酽茶呢,就多放一些茶叶,多熬一会。每每回到家,母亲定是先熬一壶茶给我喝,母亲知道,不论在哪里,我总惦着那一壶砖茶。
  茶叶,是压成长方形的块,大小不等,厚约两厘米,枝枝叶叶压在一起,瓷瓷实实的。商店里都能买得到,价格也便宜,谁家都能买得起。那些年,过年串亲戚,提的年礼大多是一块砖茶,两瓶酒,一条哈达。一个正月下来,家家都有好些砖茶,一年都喝不完。几块砖茶码在柜子里,心里就踏实了,就像小时候面柜里装满了白面,坛子里腌了一坛子肉。
  水,是从三十多米深的井里打出来的,清凉凉的,像现在卖的矿泉水。水从井里打出来就能喝,也没有听到过有谁喝了井水闹肚子。一根长绳,系一个水桶,下到井里,上上下下淹几次,桶里就打满了水。一行人拽着一根绳前行,一桶水就如一个醉汉般,摇摇晃晃地从井里出来了,出了井口,还洒洒扬扬的。若是打水的人太多,就下两个桶,两根绳缠在一个轱辘上,两个桶一前一后出来,洒井边接水的人一身水。一人一担水,有几个人拉水,就有几担水,等到大家的水桶里都打满了水,才各自挑回家。老老少少的乡亲们将一担担水挑进不同的家门,倒进大大小小的水缸里。一些水呢,有幸熬成了茶,端到桌子上,盛到大大小小的茶碗里,被人们享用着。有时候茶里还加了白糖,牛奶,酥油,熬成了奶茶。酥油茶,那是着了盛装的砖茶。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眼井水熬一味茶。就像兰州的牛肉拉面,全国各地到处打着兰州牛肉拉面的牌子,深圳有,香港也有,只是,很多地方卖的是水泡面,白水里下的挂面。不论走多远,不论到哪里,惦挂的还是地地道道的兰州牛肉拉面,红辣椒,绿蒜苗,牛肉汤,劲道的拉面。茶也一样,喝来喝去,只有家乡那口井里打出来的水熬出的茶好喝。喝来喝去,放不下的还是母亲熬的那碗砖茶。
  母亲会做的饭,我都会做。母亲熬着的那碗茶,我现在也熬。买了精制的茶壶,白瓷碎花的,像工艺品,不熬茶,只看着那茶壶也美丽。那样美丽的茶壶熬出来的茶,连喝都舍不得。买了一套瓷罐,白底蓝花,青花瓷的那种,将熬茶的料分别放在颧里,就是想让那些茶料着盛装,上厅堂,成为我日里夜里的念想。我知道,那里盛放的是我思乡的情,盛放的是我喝着砖茶长大的岁月。
  一人,一壶,一氤氲。将自己裹在毯子里,就像小时候窝在热炕上,电炉放在茶机上,就像冒着烟火的炉子。一壶茶熬着,一个人守着,一缕一缕的茶雾升腾着。先是丝丝缕缕的,若有若无。茶雾越来越浓,在我眼前升腾成一个村庄,一个小院,一个手持茶壶的母亲。母亲放下手中的茶壶,把一勺白糖放在我面前的茶碗里,然后提起壶盛满一碗糖茶。
  我捧起茶碗,低着头喝,连同滚到碗里的眼泪一同喝下去。
  有次去朋友梅德家,她也熬砖茶。孩子放学进门,提起壶,倒一碗,咕咚咕咚喝下。她说,早上熬一壶,中午时冷热刚好,孩子放学进门喝一碗,解渴。小时候常去竹兰家,竹兰妈用一个长把子的旱烟锅,装一锅烟沫,不停地抽烟。炕上靠窗户的一端是竹兰爹,竹兰爹斜依在被子上,微闭着眼。炉子上一个茶缸里熬着茶,咕嘟嘟,咕嘟嘟,冒着热气。炉火一年四季烧着,茶缸里一年四季咕嘟着,常常是茶熬成半缸或者少半缸了,才盛到一个龙碗里。竹兰爹扶一扶眼镜,端坐在炕桌边上,一口一口地喝,那样子俨然是在品百年老窖。六七个儿女进进出出,日子清贫却不失温和。老人养得是天年,一口茶,一杆烟,两个老人,一群孩子,那是渐近绝版的景,是我们这一代人所不能及的老了的状态。
  其实,至高处,就在心里。一碗砖茶,在百茶之上。
  过年的时候,茶里就有了不一样的内容。腊月里,父亲早早称来白沙糖。过年时,家里来客人,就喝糖茶。在茶碗里放一勺白糖,待茶熬好了,将茶倒在盛着白沙糖的茶碗里,倒一次,糖化掉一些,再倒一次茶,糖再化掉一些。亲戚们边喝茶边喧谎,年年是那些人,年年是那些话题,但年年有不一样的内容。茶的清香有多悠长,话题就有多长。
  藏家里熬的是酥油奶茶。茶是牛奶熬成的,等奶茶熬好了,在碗里放一小块酥油,盛满茶,酥油漂在茶上,一点点化开,吹一下,喝一口,那香,是奇香。牛奶是自家的牛奶头里挤的,熬茶的时候牛奶还是热的。端茶的是梳着长辫子的达娃或卓玛,说藏语,着藏服,一脸的羞怯。藏服不是过节穿的那种,是平日里干活穿的藏服,不戴配饰。一个龙碗摆在炕桌上,一盘油果端上来,奶茶,满上,一碗一碗,话不断,茶也不断。旅游区里也有奶茶,那里的奶茶是用包装袋里的奶熬的,到底不及藏家人白牦牛牛奶熬制的奶茶。要喝,就到草原深处的帐篷里,有白牦牛吃草的地方去喝奶茶。
  2009年,得了一次感冒,中药西药治了三个月之久,不见好转。母亲带来砖茶,红糖,姜皮,茵陈,外加一小块从土灶上掰下来的土块,放到一起熬,待熬好喝尽,又将我捂在被子里,一会功夫,我身上汗如雨,睡衣湿透了。从那之后,感冒就一天天好了起来。母亲常常用这样的法子给我们治感冒,一碗茶喝下,不几天感冒就好了。比喝大碗的中药,比吃大把的西药片见效快。
  才明白,这茶,能治病,亦能疗伤。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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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母亲熬的砖茶,不名贵不华丽,却解百愁,温润入心。这砖茶,母亲熬过,朋友熬过,自己也熬过,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下来,成为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味,正是这味茶,熬制成不可替代的亲情温情和生活的悠长。这茶,可以治病,可以疗伤。文从字顺,一世茶香里,飘出的不仅是茶的香味,还有世代传下来的习俗和地方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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