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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论诗

作者:花满楼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01-13   阅读:

    

  我曾请教胞妹,如何学习程序设计,她告诉我,首先要培养程序设计的思维。近日常有文友问我,如何学写古,我想告诉大家,首先要培养“心”。
  《人间词话》载“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这话相当精彩!“翠阜红崖夹岸迎,阻风滋味暂时生。”这是轻视外物的气度;“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是重视外物的情怀。气度与情怀合而为一,就是“诗心”。
  不要以为培养诗心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我最喜电视中《童言无忌》的节目,每每惊叹于儿童的妙语,家中幼子也常发此类言谈。他爱懒床,我叫道:“天亮了,快起来!”他迷迷糊糊地嘟囔:“把水彩笔拿来,我把天涂黑了。”他又喜怀抱玩具而眠,我每欲夺走,他总是抱紧大呼:“玩具是我好朋友,我要和它一起睡!”孩童之妙语与王国维之诗论何其相似!
  诗心亦即赤子之心,它与生俱来,世人皆有。只不过在成长过程中,有的人泯灭了,有的人被污浊了,有的人则保持完好。一个人若在成年后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那他必定是位大诗人。“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说的就是这一道理。所以要想成为诗人,写出好诗,我们要做的其实不是培养诗心,而是要保持诗心或者回归诗心。
  保持诗心和回归诗心是两个不同的层次。前者可以成为“诗圣”、“诗仙”,后者却只能成为诗人。不是每个人都具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气度;也不是每个人都具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情怀。但我们却可以通过修炼自己的诗心,达到“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的率真。这是天才与人力的差距,谁也嫉妒不得,奈何不得。“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我们既然不能达到素心无染的境界,那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诗心的回归了。
  两个著名的谒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六祖的慧根无疑是深厚的,就象李杜诗、苏辛词一样,让人无法达其项背,反倒不如后者来得实在也更实用。生活在纷繁芜杂的尘世,有几人能达到“无树”和“无台”的境界呢。但心存明镜,稍落尘埃,即刻拂拭,以恢复其光鉴就足够了。孔子所言“吾日三省吾身。”也是这一道理。可悲的是明镜蒙尘而不觉,心不可鉴物而不知。
  乾隆帝一生做诗42613首,《御制诗集》多达434卷,实堪称古今第一高产诗人,然而,他却鲜有佳作。原因还在于其身为帝王旁婺太多,身边又多阿谀之人。政治的诡诈与奉承的言语蒙蔽了他心中的明镜,使之外不可鉴风物,内无法照灵根。诗心既泯,何来好诗?同样帝王出身的李后主,在国破后,创作了大量炳烁后人的名篇。由帝王跌至阶下囚,早没了尊贵与矜持,反倒容易放开性情,抒写心中真实的感受。明镜上的尘埃被拂拭而尽,灵性的光芒洞穿宇宙,正如尼采所言“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这种境界下,想不写出好诗都难呢?
  回归诗心就是要体现真性情,真感悟,不发违心之言,不行违心之事,更不可矫揉造作,虚以掩饰。不单做诗,做人亦是如此!

  诗胆

  琴有琴心,剑有剑胆,诗亦有胆。“诗胆”一词源于何处,我不知晓。记得曾与一前辈师长谈诗,听他说过“诗胆”的理论,当时我未理解,现在领悟了。
  前人论诗,无非从格调和意境入手,有格有境方为好诗。“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其无言外之物,弦外之响,终不能与第一流之作者也”。“文文山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远在圣与、叔夏、公谨诸公之上。亦如明初诚意伯词非季迪、孟载诸人所敢望也。”王国维评历代名家词便是从这两方面着力的。“诗胆”不是格调,也不是意境,却与格调、意境紧密相关。那什么是“诗胆”呢?我认为“诗胆”是诗词文字以外的东西,是诗人修为、气质在其作品中的反映,亦即“诗魂”。
  同为豪放词泰斗的苏轼和辛弃疾,诗胆却不相同。苏轼以少年天才闻名,一生历尽宦海沉浮,然而由于其佛学修为深厚,于诸般磨难面前,总能保持从容淡定的心态,因此,他的诗词也是豁达和空旷的。辛弃疾出身军旅,立志北伐,报效国家,然壮志难酬,一腔热血只能融于词中,故他的作品有金戈铁马之声,豪气冲腾。
  “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旷和豪分别就是东坡与稼轩的诗胆。要想学做诗,首先学做人,做什么样的人,就会养成什么样的诗胆,写出什么样的诗。
  有这样一则小故事:老和尚领着小和尚下山化缘。他们走到河边,见一妇人也欲过河。老和尚将妇人背至对岸放下。小和尚不解,走了很远的路,他终于忍不住问老和尚,出家之人怎么可以背女人过河?老和尚笑曰:“我将那妇人背过河就放下了,你背了这么远的路还是没有放下”。两个人在佛法修为层次上的不同,决定了他们对外部世界理解的不同。老和尚见色而不觉其色,正所谓空中无色。小和尚却只能见色知色而刻意地去避其色。孰优孰劣,一眼而明。“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这句话与上个故事如出一辙。
  个人修为上的差距,必然会导致诗胆上的差距,更会导致诗歌创作上的差距。“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白、吴优劣,即于此见。不独作诗为然,填词家亦不可不知也。”真正的“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大家做诗之所以不用典故,不用华丽的辞藻,率性而发,真心而言,不单是因为“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更是因为其对个人修为的自信。愈是罗列典故,愈是堆砌华丽的辞藻,便愈暴露才力的不足,愈是讲究章法,虚以掩饰,便愈暴露为人的缺欠。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是也。文品即人品,没有高尚的人品要想写出高尚的作品无异于天方夜谈。
  周介存谓:“梅溪词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其品格。”刘融斋谓“周旨荡而史意贪”。此二语令人解颐。
  写了一辈子的诗,最终却被人将诗胆定为“偷”、“荡”、“贪”,这不仅是做诗的失败,更是为人的失败。

  意境

  文体是相通的,然也有亲疏之分。诗与散文是近亲,纽带就在于意境。我读《荷塘月色》十年后仍能想起那一片荷塘;我读《背影》二十年后,脑海中仍有父亲蹒跚的背影萦绕。当我们神游于古诗词的汪洋大海时,首先想到的往往不是脍炙人口的名句,而是一幅幅感人至深的画卷。我不喜读今人的诗歌和散文,原因就在于鲜有这样深刻的感受。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之所以独绝者在此”意境者,意中之境也,它是一扇由凡入圣之门。无意境诗书于纸上则是纸,书于墙上则是墙,无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有意境就象我们看三维立体画,于文字平面之中暗蕴福地洞天。王国维语“言气质,言神韵,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气质、神韵,末也。有境界而二者随之矣。”就是这一道理。有文友问我:“意境与格律孰重要?”答曰:“意境”。有意境而无格律,也得七分诗趣;有格律而无意境则不过一庸人,朽木罢了。
  古人造境不外乎以下三种: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境虽过于平直,然登高远望,无遮无拦,妙在深远、旷达。凡造此种境界必以气象取胜,无大胸襟,大豪气难以为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是也,读罢令人神清气爽,胸襟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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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梁星钧   精华:梁星钧
【编者按】 红尘会员   梁星钧:
该文之好,好在言辞,观点,力度,同时论证也相当翔实。于写作,鉴诗,都大有裨益。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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