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条无声息的河，载动着年龄与光阴，安安静静，一分一秒地一去不复返。这种安静，流进人体的血管，打通每一根经络，混聚在灵魂深处。很多时候，它跟患高心病人一样震动的我大脑晕晕眩眩。
　　这种晕眩在谣言中的世界末日过后的第二天早上表现的更加剧烈。我知道，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表弟在电话里说，本月六号是他26岁生日，问我是否有空，想来广州跟我单独相聚。并说自己一眨眼就26了，事业没事业，爱情没爱情，很对不起家人，活得悲哀。
　　他这席话，让我原本就眩晕的大脑再次加重。冰冷的天气，心像裂缝的伤口，流着殷红的血。我说，弟呀，你这话不是在明显刺激哥的神经吗？如今的你26岁，没有女朋友是事实，但没有事业，恐怕行不通吧。一个堂堂的分公司总经理说自己没有事业，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理解事业的。
　　他说，哥呀，我在这个月的五号就辞职了，现在什么职务也不是。和你过完26岁生日后，打算一人背起简单的行囊，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闯一闯，体验一下浪迹天涯的生活。
　　挂掉电话，我仿佛失去了知觉，直到一位文友用QQ发来信息讨教问题，才缓过神来。
　　文友讨教的问题是一首诗歌。
　　点开网址，粗略看了下，其中有这么一节，“一日怕过正午，一周怕过周三，一月怕过十五，一年怕过端阳”，这几行文字又一次让我的大脑眩晕起来，身子沉沉的，像灌满的铅丝。
　　2000年8月2日，家乡的天还未大亮，外婆撑着她颤微的身子，无论我怎么劝说，都执意要把我送往河对岸的公路边，帮我拦住开往县城的班车，看着我上去，直到车开走消失在她的眼前，才又拖着颤微的身子朝家的方向回去。
　　外婆送我上车的那一幕，是我今生永远都无法抹不去的疼痛。
　　当开往县城的班车在我候车的路口停稳并打开车门后，我提着一袋行李先上去，外婆在车门口很费力地帮我把另一袋行李递了上来。车厢坐满了人，在车下的外婆不知道车上的情况，见我站着，就在窗口大声要我找个位子坐下来。我告诉她没关系，站一下也很舒服。此时，车已启动，外婆使劲用右手做着从高处往下压的动作。我知道，外婆是要我坐下，怕我站着累了。一瞬间，我鼻子发酸，就地蹲了下来。当我再次站起时回头望向车窗外，外婆缩小的身影仍站在原地的位子向我挥手，蓬乱的银发在晨风中飞舞……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潸然泪下。
　　后来，听妹妹说，那次外婆送我上车后，回到家就感冒了。
　　十七岁，花季雨季的年龄，就这样告别了校园，告别了故乡，一个人，出了远门。
　　365里路，从故乡到异乡，这一走，就整整十二年。十二年，对于我，虽不能像歌曲中唱的从少年到白头，但实实在在是从花季雨季中的年龄走进了而立之年。孔子说三十而立，用我的观点分析，意思是说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到了三十岁，就该成家立业了，有了家庭，有了事业。此时的男人，像一瓶熟透的红葡萄酒，丰满腴人。我的外公却这样解释，他说孔夫子说的三十而立，意思是说古时候的人到了三十岁，才开始立起来行走。三十岁之前，都是匍匐在地下用四只手爬的。古人真正寿终正寝的年龄是一百二十岁。外公说，孔夫子的这句话运用到现代人身上，就是说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到了三十岁，才开始长大，三十岁前，还是小孩子，可以天马行空，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一跨进三十岁的门槛，就必须收敛起之前所有不成熟的思想与行为了，开始找对象、结婚成家，为成家后的责任与义务拼搏奋斗。外公说的古人三十岁才开始直立起来学走路，我是不赞成的，但他说现代人三十岁才开始成家创业打天下，我还是比较认可。虽然一个“立”字和一个“创”字有着天壤之别，但综合起来，意思也差不多。一个男人无论之前生活的怎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三十岁这一年，无论是思想、家庭，还是事业，都必须要稳定。就是不稳定，也必须在这一年奋发图强让自己稳定，那样，当你跨进四十岁的门槛，就会不惑。反之，你就惑了。
　　说到这里，我的大脑又一次眩晕，心也跟着一起发酸。
　　十二年，我一直在南来北往的城市中寄人篱下，洒下的汗水、血水和泪水都在这片不属于我的土地上。曾努力过、拼搏过、奋斗过，其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这个人间活的象个人。然而，一眨眼的工夫，青春就不再了，除了斑驳的记忆，就是回到了生命的原点。突然忆起80后打工诗人郑小琼的话：青春丢失在哪里，哪里就是你最深的记忆。我的青春丢失在哪里呢？掩卷而思后，两行纵横的泪水，把郑州跟广州这两座城市的名字在心里喊的生生疼痛。
　　“尚记得出现在那子夜，令自己激动不己的七色光环般的绮梦；尚记得那如青果般酸涩而又在心底永久地美丽的初恋；尚记得那把乡愁，自尊和青春岁月兑成汗水滴落在流水线上的故事……那些美丽的憧憬，那些年轻的欢乐和忧伤，如雨后初霁的彩虹，在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地方闪烁美，已是不可接近。不可避免，当我们都老了，会有一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伤感。在心之一隅怀有一种对青春时光的留念，牵着小女孩儿的手徜徉在黄昏里，想的最多的是当年与恋人漫步在如诗的月光下吧。羡慕地望着身旁经过的那些风华正茂充满活力的身姿，能不忆起年青时义无返顾闯荡南方的那段豪情？也许年轻过，亦是这样朝气蓬勃。弹指一挥间，俱往矣。”
　　这是1995年我在母亲购买的《佛山文艺》杂志上读到的一篇文章的其中一段，这篇文章是佛山文艺一名责任编辑给一位漂泊在珠三角打工的年轻人回复的一封信，文章的题目是《当我们都老了——也寄打工朋友》。当时的我还是一名小学五年级学生，第一次读它，并不能真正体会出其中的滋味与含义，只是觉得句子写的非常优美，便全部转抄到笔记本中了。多年过后，当自己只身一人飘荡在这座城市为生活苦苦挣扎，方才真真切切体会到这篇文章的含义，虽然没有读到那位打工朋友写给编辑的信，但是，那位打工朋友的面容，已活生生的呈现在我的眼前，仿佛，那个年轻人，就是我自己。
　　远方的朋友给我发来信息，说所在的城市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我给他回信息说，广州的天气除了没有下雪外，潮湿的冰冷，一样让人难以忍受。而且，这么多年来，貌似除了2008年的南方雪灾，能有这么冷的天气，今年是第二次见。
　　离春运起始时间还有20天，我看见已有不少农民工拖着大小行李箱去往火车站，冰冷刺骨的风刮在脸上，也刮在我的心上，突然，一句久远几乎消失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响在我的耳畔——
　　今天流浪，是为了明天不再流浪，今天不回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理直气壮地回家。
　　此时，我的大脑已眩晕的不能控制住自己了。
　　表弟明天是否过来？到现在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或是信息。我想，虽然在事业上，他也曾栽过跟头，但是，人生这条坎坎坷坷的曲折路，他毕竟走的少，那些所谓的浪迹天涯，像电视剧《北京青年》里面的青春美丽浪漫故事，或许，让他亲身去体验下，也是很有好处的。年轻人的资本就是青春，青春一去，将永不再来，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儿，就要像草原上的骏马，向远方疾蹄驰骋，那怕前方会遇见刀山或是火海，也要奋不顾身去穿越，只有这样，当老了的时候，再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年轻，便会无憾。而这种浪迹天涯美丽的跋涉，似乎在我的身上，激情早已褪去，甚至如大漠的孤烟，冷的苍凉。
　　再一次想起朋友发过来的那首诗：“一日怕过正午，一周怕过周三，一月怕过十五，一年怕过端阳”。我在后面悄悄补上了一句：“一生怕过而立”。
　　2013年春节，我是回家过年，还是继续留在广州？